余艳何继善的儿时逃难地图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19-12-16
余艳 今年5月 1日, 六 一 儿童节前夕。有 科普院士 美誉的何继善,用半个多月时间精心为120个小每人准备三件礼物:亲自编排课件讲一堂生动的科普课;给每个小朋友亲手写一幅励志书法;给每个孩子送一本自己翻译的《虎口拔牙》。那天,何继善意味深长地说: 我儿时的颠沛流离、失学逃难已经一去不复返。真希望他们健康成长。 且听他讲述自己的儿时逃难经历。
反方向跑躲过炸弹,捡一条命
我19 4年出生在湖南浏阳普迹。从四五岁时,就开始离家逃难。
5岁的孩子贪玩。白天没有枪声炮声,几个邻居家的玩伴又喊着跑出去了。那天,我们玩山村版游戏,大大的晒谷坪上你追我躲。玩得正尽兴,突然,天上传来轰鸣声, 日本飞机来了!
我们本能地往家的方向跑。 呜 呜 伴着魔鬼般的巨大声响,刚听到轰鸣声,三架飞机一下就到了我们头顶。只见那飞机在空中盘旋一阵,就向地面上的我们俯冲过来。
反方向跑 掉过头,反着跑,快跑 突然,一个大孩子冲我们喊。
我们听了他的,掉过头往离家相反的方向没命地跑。 轰 的一声巨响,我们全被炸倒 完了,我死了 当时,昏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一阵过去,我动了动,头上身上全盖着厚厚的土。再摇摇头,我还活着?吃力地睁开眼,迷迷蒙蒙眼里有沙,看看身边前后几个小伙伴,像被拉出去活埋、却又从土坑里钻出来一样,他们满脸的惊恐加浑身上下厚厚的黄土。我赶紧爬起来,往身后看:天呢,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坑!坑里,厚厚的弹片到处都是。如果不是大哥哥喊住我们,这离我们 0米不到的弹坑就是埋葬我们的坟场!
5岁的孩子,那一刻的第一感觉不是害怕,是憋屈,是愤恨。
誓死不当亡国奴
从我们几个孩子差点被炸死,几个家庭就想着要躲进山里去。加之镇上不断有四处逃难的人经过,带来更恐怖的关于日本鬼子的传言,坚定了大家要逃难的决心。家家户户在一片慌乱中打点行装、清理财物,基本是将值钱的东西弄成一担,随身挑走。
当时为什么要逃难,有句流行特广、几乎人人都能脱口而出的话,就是: 誓死不当亡国奴! 那时的中国人,宁可逃到很艰苦、很生疏的地方,逃到生活很困难的地方,也不愿看着家乡被日本鬼子占领,再做亡国奴。我姨父姨妈逃到广西,生活极其困难,特别是我姨妈生病了,就差点死在广西。难民生活是非常悲惨的,但所有人都坚守 誓死不当亡国奴 之信念。
那些天,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细节。
因为怕日本鬼子随时会闯来,母亲们在一起总是悄悄地说着什么,还不让我们小孩知道。不久,我就发现我的母亲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还时常掉了魂似的摸摸,生怕在疾走时弄丢了。母亲神神秘秘不让我看见,可我知道,那是一块小毛巾或干净布,是遇万一堵我嘴用的。母亲是听了太多类似孩子被炮火吓哭而暴露目标的故事,母亲用手活活捂死襁褓里的婴儿,或是用毛巾堵着两三岁的幼儿直到气绝人亡也不松手。那些母亲呀,都是一个个 死脑筋 :让孩子死在自己怀里,也比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强
我那时已经5岁,可母亲还是怕,随时准备着。而我在那段时间不发一点声,似乎是操练着:遇险遭难时,再害怕都决不出声。那一段啊,我几乎把自己憋成了哑巴。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们啊,就是用这种 残忍 ,守住了 誓死不当亡国奴 的尊严。
树林里小黑板上写着 还我河山
千辛万苦到了新田,父亲为安抚我幼小的受伤的心,赶紧找了学校。我所就读的学校,老师要求学生每天必须交一张大字和一张小字作为家庭作业,写得好的,先生便用笔画一个圈。在此激励下,我的字越写越好,圈也越画越多。
没想,安定了半年,新田也遭空袭。有几次,空袭紧逼而来,我们还来不及撤离教室,就响起了 紧急警报 ,老师只好让我们就地躺在课桌下。巨大的轰鸣声、惨烈的爆炸声忽近忽远,很多女同学被吓得哭起来。憋屈在课桌下是多么的无奈无助,每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恐惧、紧张,憋屈,我们都能听到自己愤怒的心跳。
空袭过后,一旦我们从桌下站起来,那位饱受屈辱的语文老师,一位忠贞的爱国者,都会在黑板上学着岳飞的字体奋笔疾书,写下 还我河山 四个大字。那以后,老师每次上课前,总喜欢在黑板上用粉笔题上一首诗或几个字。连躲到树林里,挂在树上的小黑板,他写下最多的、也是最令我难忘的,还是 还我河山 这四个字。
后来结合对书法的爱好,我不停地写小时候不知写了多少遍的那几个字 还我河山 ,这四个字几乎写了一生!
走啊走,那漫长的逃难路
原以为新田安全,但随着 日本鬼子就要来了 的传言,我们一家又往郴州方向逃难。几百公里啊,鞋都走烂好几双。逃难真的苦!那种艰难,还不是苦那么简单的事,是盲目,不知道安全的地方在哪里。听说日本鬼子到哪里了,就往相反的方向去。
这次逃难,走得比较远,从新田出发,经过嘉禾、临武,到达宜章,然后到了大山下面的瑶岗仙。这里距新田有 00多华里,我们步行了七八天才到。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啊,也不知怎么走下来的
幸亏,那时候的老百姓好,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是住到素不相识的老乡家。看到难民来了,他们都同情地让地方,常常是把他们的堂屋让出来。我们都带着被包,被包的外层包着不容易透水的 油布 ,把油布往地上一摊,铺上被子就睡觉。而且老乡还允许在他家的厨房做饭做菜,连菜都是从老乡家菜园子里摘的,只要很少的钱。
来到瑶岗仙,我全身发烫,实在走不动了。爸爸妈妈连住地都没找,就带我找到镇上惟一的一家药铺。老医生给我诊了脉,摸摸额头说了句: 造孽哟! 一边骂日本鬼子,一边开方子。然后对伙计说: 赶快熬药,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到哪里去熬药啊? 然后对我爸爸妈妈说: 隔壁我弟弟家还有地方可以住,我带你们去
艰难的岁月,多亏有好心人温暖着。
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传来的消息,日本鬼子没有进新田。我又背起小背包,跟着爸妈往回走。走啊走,就想着这是回家,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艰难的逃难
失学、打工,到见着解放军
1948年春季,我从宁远的泠南中学初中毕业,当时,姨父在长沙的盐店做店员,他没有亲生孩子,愿意资助我到长沙读高中。通过考试,获得进入云麓中学学习的资格。
1948年末,国民党统治区经济是一团糟,从 法币 变 关金 ,又变成 金圆卷 ,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姨父突然失业,就再没能力赞助我读书。再后来,父亲也没有能力再汇钱过来。于是,我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交学费。那一天,在学校的食堂门口,就有黑板上的公示:何继善从今天开始停餐、停课。就这样,我被赶出了学校,辍学了。
记得那天,天上下着雨,我是含着眼泪,连同学们都不敢见,捆起背包就冲出了校园。可站在校门口的我呀,怎么都迈不开腿往前走。我趴在校门外的栏杆上,看着园内我熟悉的一切,只能让泪水伴着雨水流。教室里,依然是朗朗读书声
失学之痛还在揪心,更大的打击 丧父之痛又突然而至。原本,我们只是想在新田避难,战争结束就回浏阳。没想到,战乱让我父亲突然客死他乡 父亲,他一直都想回家乡的呀
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倒塌,原本还完整的家顷刻间没了。母亲自然伤痛欲绝地离开新田那块伤心地,到浏阳再辗转,投奔在长沙无儿无女的姨妈。
从云麓中学失学之后,无奈之下,我去了一家盐店打工。好在不多久,解放军来了。解放军真好,我家的旁边住着个宣传干事,跟我很熟。他教我怎样剪美术字,我帮他写标语。后来他还叫我填了表,参加军队了。我就这样参加了工作,脱离了苦海
日本投降的那一刻,举国欢腾,我们周边连天彻夜舞龙舞狮放鞭炮,家家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战胜返乡的子弟兵吃,那个高兴,那个热闹啊。
成年后的几十年,常常反思儿时的伤痛:这场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怎么就会有这场战争?今天,我们要找到战争对人类的伤害,找到侵略者罪恶的根源,找到维护世界和平的铮铮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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