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祖父过逝后

自从祖父过逝后，我很少再踏进老屋。总觉得那一条条裂了缝的板壁房后面有一双偷窥的眼睛。很害怕这种感觉，幸得那时祖父在我眼里是个无所不能的半仙。村里哪家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都会找祖父驱邪作法。于是耳濡目染中我也竟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

我出生西南边陲一个荒蛮之地，父辈祖上都是替人捉鬼驱邪混日子。到了我这辈当然也不能例外。只是越发地学艺不精，以至于差点被鬼捉了去。我家隔壁住着一户杀猪的。每天半夜三更就听见猪叫声，炒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睡。那时候祖父还在人世，记得有天半夜我刚合眼，隔壁家的炉灶里就传来噼噼啪啪的干柴燃烧的声音。我透过板壁看着干柴在灶炉里燃烧的样子，才想起接近年关了。又到了每家每户杀猪过年了。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猪屠户的杀猪刀已经在磨石上摩擦出了呛啷啷的声响。有点像电视里黑白无常勾魂时的锁链声。由于好奇，我想看看猪死前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否如同这燃尽的烟火一般绽放光辉。

猪屠户家几个儿子可谓是揪猪的一把高手，只见猪家老大老二一把揪住猪耳朵，老三提着猪尾，老大脚跘住猪前脚，老二一个千金坠，膝盖顶在猪背上，双手压住猪前退，老三猪尾像上一提。一跘，一压，一提，几百斤的肥猪便被按倒在长凳上。任凭死命挣扎，也抵不过猪屠户尖刀赤拉拉的一刀。鲜红的血剑便如同喷泉一样喷了出来，渐渐地，那畜牲便不再挣扎，只是嘴巴里还发出哼哼声，半夜三更，借着火光，透过板壁，我看到那猪垂死之前竟然有笑的表情。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那猪笑得更放肆了。我赶紧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之中竟然做了个梦……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头猪走在木屋的巷子里。木屋周围有天井，有石台，还有长凳。那汉子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他。他慢慢地抬起头，冲我咧嘴一笑，那表情，竟然和老猪杀的那头猪一个样。只不过汉子的面孔却被划烂了，看不清面容。最后，连猪带人一起消失在我的梦境里。我大叫一声醒来。却看见祖父正点燃油灯，坐在床头。灰暗的灯光下，祖父那消瘦的脸庞更显得恐怖了。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蒙上被子，不知何时，床底下的公鸡喔喔喔的叫了三声，天亮了。

我一刻也不敢呆在床上，翻身下床，带上祖父给我的桃木玩具剑出去了。瞥见昨晚杀猪的那张长凳，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那猪早就被开膛破肚倒挂金钩地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下。半边猪肉已经被砍得七零八碎。剩下的半边还挂着。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下猪嘴巴，发现他好像又笑了。我不敢再呆下去，于是找小伙伴玩去了。

途经村头郑老六家门口时，听大人们议论，说郑老六家母猪发情，老六赶猪去隔壁村配种去了，几天了都还没回来。老六媳妇是个标准美人胚子。腰若细柳，面如桃花。不施粉黛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势。人人都说郑老六捡了块宝，好白菜让猪拱了。要说这话也的确不为过，郑老六是个赌棍，又是出了名的吃软饭，平日里难得干点正事。先前只是小赌，不知怎的，后来变成嗜赌，恨不得老婆孩子都拿去输了才甘心。前几日好不容易闹出个牵猪去配种，老婆正高兴得合不拢嘴呢？可一去几天不回，老六媳妇便开始“担心”起来了。

这日，老猪家猪生意特别好，逢年过节，每日卖三两头猪不算太难。猪老二把最后一根猪大肠丢进背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鸡进窝，鸭回巢的时候到了。淡淡的月光下，几个黑影恍惚间就消失在村口的桂花树下，几片还没来得及下落的叶子也耐不住寂寞地摇摇欲坠。

村外的小河沟叫龙洞沟，沟里经常都会捉到大鱼，那是下大雨时从王家鱼塘里漫出来的漏之鱼。不过这是冬天，河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块。正是人们扎冰窟窿摸鱼的好时节。只见几个黑影在冰面上一边摸鱼一边交谈，其中一人道：顺义，上次的事情办得不错，等风头过去了。咱们再弄两笔大的，置办点年货，过个丰盛年。

转眼，离过年更近了。郑老六还是没有消息，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母猪，有人说郑老六赌输了钱，牵着自己猪去卖钱继续赌，结果又输了不敢回家。也有人说，在镇上的麻将馆看见郑老六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说是赢了大钱，要去县城置办年货。一时之间，郑老六的行踪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只是从那天看到老猪杀猪之后，我每夜都做梦，而且还是同样的梦。梦里总说梦话，浑身无力。祖父感觉到我的不对，在床头画了一道净身符。或许是心里作用吧，那天后，我就很少作梦。直到我渐渐淡忘了那会笑的猪颜。只不过从那以后，祖父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终日坐在神像前神神叨叨。

除夕的钟声并没有因为郑老六的神秘失踪而止住脚步。还发生了更加离奇古怪的事情。猪屠户的二儿子，居然在河里摸鱼时掉进河里淹死了。这又让我想到他时常把猪大肠晒干挂在脖子上的场景。我飞奔着跑回老屋，老远地看去，老屋在萧瑟的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斜靠在屠户家挂死猪的老槐树上。我突然觉得，没有猪家的槐树，老屋会塌吗？或许会吧！因为我时常觉得半夜的时候走风，刺骨的寒风透过板壁腐蚀着我的肉体。祖父依旧坐在神像前念叨，不过我好似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老半仙，我知道村里，乃至整个镇里的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只要你保守秘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说话的是个女人，老半仙是村里人对祖父的尊称。只听祖父开口说道“把一切假事看破，自然成真，天堂没有坏人。地狱没有好人，苦海没有真人，佛国没有假人”。若想安然无事，唯有收发由心。

我又开始做梦了，还是一样的梦。第二天，当警察的叔叔回家过年，懵懂的我便告诉了叔叔这奇怪的梦。最后在叔叔的好言相劝下，祖父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郑老六临走前给了祖父一封信，因为祖父在村里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老六说他有不详的预感，如果有什么不测，就是他老婆所为。

原来早些年间，郑老六无意间撞破妻子的外遇。碍于势单力薄，只有忍气吞声。自暴自弃，以赌度日。年关将近，输了钱的老六被老婆撵出来了，说是母猪发情期到了，要牵到隔壁村配种，隔壁王家寨与我们一河之隔。老六牵着母猪赶到河边时，天已经黑了，老六媳妇和她偷的汉子偷偷埋伏在河边的大石头背后，趁机把老六砸死扔到河水里。由于天冷降温，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块。尸体被冰冻在河底。那日摸黑外出的正是猪家老二，也就是平日里脖子上挂了根猪大肠的猪老二。那天赶集卖肉回来，猪老二把猪大肠放进背篼。回家之后便伙同发小外号顺义的烂崽去河边摸鱼，事后调查得知，烂崽顺义和猪老二是吸毒成瘾的毒虫。由于家境还算富裕，勾搭上了穷老六的妻子王秀秀。一来二去便起了歹心。

那日猪老二和顺义摸鱼后想起了被自己丢在河里的郑老六，于是待顺义走后，猪老二蹑手蹑脚跑去偷看看。却不料猪老二跑到龙洞沟猪炫洞下的河边时低头一看……

郑老六的尸首阳面朝天，似笑非笑，吓得猪老二一屁股坐到冰面上，猪老二到底是杀猪的。胆子不是一般大，抡起石头就往冰块上砸。心想，你个穷鬼。死了都还吓唬我猪老二。再生时老子都敢睡了你老婆，死了你也吓不到我。一番发泄过后骂骂咧咧仓惶逃离现场，不料踩破了薄冰，掉河里淹死了，临死时猪大肠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事后警察调查才发现，那猪大肠里竟是违禁品，一袋一袋的装了好多。正是前些日子警方追查的一批违禁品。

猪老二死了，郑老六也死了。猪老二下葬的那天是除夕。每家每户欢歌笑语，唯有猪家的老槐树下挂着一头刚刚开了膛的猪，说是用来发丧待客的。埋猪老二的时候，他家来了个奇怪的女人，牵着头母猪，时哭时笑，她便是疯了的王秀秀。

再到后来，我终于没在做梦，猪家依旧杀猪营生，不过揪猪耳的只有猪老大，揪猪尾的依旧是猪老三。猪老二仿佛一个梦一样，虽曾经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却永远淡忘在我的记忆中。

不久后我搬离了老屋，猪老二的除夕夜成了一生中飘渺的记忆，我知道，世界上始终是没有鬼魂的……

共 07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杀猪的血腥场面，仿佛会笑的猪脸，牵着猪走失的郑六，意外落水死亡的猪二，这一切就像一场难以摆脱的恶梦，始终缠绕在童年主人公的心头，并因为半仙祖父的诡异言行和隔壁杀猪人家的恐怖场景而让这个梦充满了惊悚与神秘。这世上有鬼魂吗？这个问题在主人公心中纠结，而随着真相的揭开，这鬼，原来只是人的心魔，猪二的贪婪好色与违禁品才是罪魁祸首。作品通过对是否有鬼的探询进入情节，最终转向对人性的探询。作者文字凝练沉稳，情节自然流畅，欣赏。【：瞳若秋水】

1楼文友： 2 :14:06 作品虽然有几个错别字，但总的来看比较严谨，文字也很有潜力。欣赏。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回复1楼文友： 2 : 9: 6 多谢指教，定当注意

2楼文友： 05:47:46 向远方的老师问好！读了您的作品增长了我的知识，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在写作技巧上更上一层楼。江山文学这个培育文学新人的大站使我们相聚相识，我们不再陌生了，携手在文学大道上多交流。伸手遥握！

回复2楼文友： 2 :56: 5 太谦虚了，友友，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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