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弟弟散文外一篇

【弟弟】

在家族成员里，唯一能和我交流的，就是我的弟弟了。而这种交流，始于一场变故，那年我的婚姻出了问题，情绪受到极度的困扰，我和他谈了。他怕我出事，就来陪了我一段时间。

他每天一下班，就坐车从市区赶来我的住处，和我一起吃饭，然后去附近的公园，一边散步，一边开导我。我患有风湿关节炎，每到天气变化，就浑身酸疼难受。我和他说起，他在临睡前，就用红花油，给我浑身擦个遍。他用力给我擦，呼哧呼哧的喘气。我躺在床上，感受着红花油的热力，也感受着他手部的力量。天天都如此。过了几个月，我发觉自己的这毛病，基本不再发作了。他陪我的那段时间，他是晚上赶来我这里，第二天一早，又匆匆赶去市区上班，神色匆匆，也让他感到很疲倦，但他没有什么怨言。期间我们所谈及的话题，所说过的话，超过了以前的总和。在那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们没有过真正的交流，他几乎是在我的视线外长大的。

他刚出生不久，就送回老家让祖母带。他留在照片上的模样，是个胖小子，肩上挂个小鼓，和他堂哥站在一起，挺招人喜爱。再大点，又送回来和我们住了。可能是在老家养成的习惯，那里种植甘蔗，收获的时节，就会用甘蔗榨糖，所以那的人都喜欢吃糖。他每天晚上临睡前，必定要喝一碗糖水，否则就不肯睡觉。有时忘了，睡醒过来后，他就会爬起来喊，他还没喝糖水呢！等母亲给喝过，他才又睡觉。那时真的没怎么在意他，只记得和他或妹妹为争夺什么发生矛盾时，挨揍的肯定是我。我不服气时，父亲给的理由很简单，说因为我是大哥。这让我十分愤怒，对父亲的做法极度不满。

我父亲是个内向、敏感、腼腆的人，却对我们小孩管教严厉，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也只会向家人发泄。他是个胆小的人，每遇到心烦的事，或想说出内心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就喝酒给自己壮胆，醉了就高声骂人，拿我们出气，对人含沙射影，这招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没把别人骂倒骂住了，却把家人吓坏了，从此谁也不敢与他交流，他变成了一个酒鬼。我们家迁居回老家后，他酗酒的情况更是严重。我们给他折磨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连睡眠都成问题，便想尽办法远离他。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有机会离开家里，住到学校里，松了一口气。而我的弟弟，他没办法，只能一直住在家里，受尽了折磨，他也只有慢慢地等待长大。他也是到了高中后，才像我一样离开家里，住到外面的。

他刚进大学的时候，父亲找过我。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父亲希望我能给弟弟一些帮助。我说你让他过来我这里拿钱吧。但一直没见他来过，他后来解释说，他在学校参加勤工俭学活动。他在读大学的四年时间里，基本没向家里要过钱，也许是个老好人吧，他在同学中挺受欢迎的。后来我发现，他居然抽上了烟了，这让我很不高兴。他解释说，他不喜欢抽烟，那只是一种依赖心理。他抽烟也很奇怪的，他从不在办公室里抽，而且抽过后，他都要洗脸漱口。

由于家庭的原因，他像我一样，十分渴望家庭的那种温馨，所以也很容易遭受情感方面的伤害。我记得他说过，第一次失恋时，人都快发疯了，只好骑了自行车到处乱窜，直到筋疲力尽，让自己累倒才罢休。他说抽烟也是那时学会的。后来在遭遇同类的事情，他变得比较冷静了，我记得他在快结婚的时候，却突然出了问题，他和我说起这事情，只简单地说了一下，说他要出外面走走，就背了个旅行袋走了。他从没跟家里的其他人说起这事。

那一段时间，我很为他担心。他却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他回来后告诉我，他开始锻炼身体了，他是个胖子，那段时间，他经常和朋友去踢球。让我感到高兴的是,他居然将抽了多年的烟戒了，身体也瘦下来了。后来他的问题解决后，他竟然又抽上了。现在里，或在回家吃饭的时候，我都听见他不时咳嗽，我让他注意点，他总说好好好，却还是抽。

我自从发生那次变故后，突然才意识到什么，我想努力改善与家里的关系，特别是与父亲的关系，但没有多大的进展，有时还搞得不欢而散。这让我感到失望和愤怒，大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吧，父亲的固执和乖戾，有时让我无法忍受，还大发雷霆，最后招致的结果，也和父亲当年的情形差不多，只是我坚决不碰烟，也不喜欢喝酒，这两样东西是我深恶痛绝的，它带给我的阴影和伤害，一辈子也无法清除掉。我和弟弟聊到这些闹心的事，他总是劝慰我说，要做就不要求结果。他说自己做这类事，从来不抱有改变的希望，这样才会不至于让自己失望。

在对待他人和处理问题的时候，他比我大度，虽然他也受过父亲的伤害，但他没有太多的怨气，他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他几十年都这样了，要他改是几乎没可能的。那一年父亲中风住院，他在市区上班，却要经常往蛇口来回跑。父亲好面子，为了不弄脏床单和裤子，就少拉屎，或尽量不拉，结果问题严重，都便秘了，最后还得弟弟用手指，一点一点抠出来。后来他给父亲做了工作，才让他改变初衷，态度变得配合了。父亲出院后，他给他买了个轮椅，不时给他带药回来，对他叮嘱一番。

每当想到家里的事，我就头大，因为我无法与家里交流。他呢，就像是润滑剂，我们家族里的成员都喜欢他，有什么事情都会与他商量。对许多事情，我想到了要办，但一想到困难，我就只是说个想法，然后交给他做。我对家里的事情发牢骚，他总是先听我说了一通，然后劝慰我，他批评我为家里做了点事，态度就有点居高临下。他说得有他的道理，我没话说，但我不服气，也不想让自己发疯，只好将一堆麻烦棘手的事，丢给他处理了。比如我不想回老家过春节，或者清明不想回去拜山等等，也是他给我做圆场的。

我是个想法复杂的人，对将来抱着不确定的态度，所以总感到压力很大。他呢，想法简单，他总是说，珍惜现在是最实在的，他乐观勤奋，也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现在他结婚了，也买了房子，还买了车子，生活和事业都越来越好，就像他说的。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但正一天天长大，已经像个男子汉那样，承担着生活中的各种担子。这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松了一口气，肩膀上的担子也轻了一点，我这样想，多少有点自私，但我乐意看见他走好。

【八弟】

我们喊他叫小八，他是寝室的老八嘛。我们宿舍原有八个人，他是年纪最小的兄弟，所以叫他小八子，从意气风发叫到人近中年，叫顺口了，就一直这么叫下来，都十几年了，看样子还要继续叫下去，我们都觉得这样叫他显得亲切自然。

大学时代，我靠窗睡下铺，和老唐顶头睡，小八就睡老唐的上铺。他长得很壮实，当然也很朴实，拿虎头虎脑形容他比较恰当。他每天攀上攀下的，一百多斤的身子肉，将那架子床搞得咿呀胡乱喊叫。不过要是将老唐换去上铺，那架子床也一样受苦的，因为老唐也是够胖的，当然他现在是太雄壮了，更是一番景象。记得他们好象一直就没换过床。

我们寝室有两个热爱锻炼的人，一个是何馆长，另一个就是小八。他热爱篮球运动，每天下午下课回来，他就丢了书包，跑去篮球场打球。他回来就是一身的臭汗，进了寝室还呼哧呼哧地喘气，情形与何馆长大致相同，两人是相得益彰。然后抱了脸盆去盥洗室，洗脸回来就喊，吃饭吃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食欲非常旺盛，每次都会打好几样蔬菜。我说你吃得了吗？他对我解释说，多吃蔬菜，合理搭配，营养才协调。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么多同学中，小八是最会吃的人。

我记得有一个阶段，小八突然热衷起跳舞来了，这情形使人很容易发生联想，我们大家都说，这家伙不是选修了谈恋爱课吧。果然，他坦白说，喜欢上一个女同乡了，一个政教系的小妹妹。她也来过我们宿舍玩，我们都觉得一般，但没敢说他，省得他伤心。你知道，一个人处于发情的时候，你用一头大象或水牛，都无法将他拉回来的。那一段时间他有点昏了头，搞得自己苦恼不已。当然，后来这个故事，只得了个草草的结局。一直到毕业，他的恋爱课都是交白卷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没找到学习这门课的窍门。

大学毕业他去了杭州，在一家大银行工作。初期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都是比较艰苦的，我去过他住的地方，的确简陋偏僻，那时刚出来工作的人，条件差不多都这样的。但他有个信念，那就是前面的路是光明平坦的。我在二十世纪的整个九十年代，去杭州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杭州也是我去得最多的一个城市。我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在那里，即使我出差去了别的城市，有条件的话，我还是会找机会或借口打杭州过的。

早期我去杭州，我和他同睡过一张床，盖过一张被子，也吃过他简单烧的饭菜。我想我们能谈得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背景大致相近，都在乡村小镇生活过。他上班的时候，我就去西湖边闲逛，等到他下班了，就一起去找个小饭馆，吃有地方特色的小吃。通常的情形是，他骑自行车带了我，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东游西窜，或者丢下车子，去西湖的苏堤白堤散步，笑旧时同学趣事，谈现实中的苦恼。那些年，我每年都会去一次两次杭州，看着西湖景色的变化，杭州的变化，也看小八的变化，他在进步，事业在走向顺利。

小八后来当了领导，还恋爱结婚，装修新房子，再后来，夫人出国读书，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我去杭州玩的时候，就逗他说，找个情人算了。小八一脸的苦相，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我就笑了说，你是领导嘛。他说这更不好找了。我明白他的担忧，但我更知道他是个认真专情的人，所以他只有甘于寂寞了。不过还好，他的生活过得很有规律，周末约校友或朋友去打一场球，然后大家一起吃饭聊天，日子也过得蛮有味道的。当然，他也有他的苦恼，他变得常若有所思，心里总挂着某件事。有时聊到那些烦恼的事情，他说自己现在可以做到：胸中风起云涌，但却脸不改色。我笑了说，恭喜啊，八子长大了，这就是成熟的代价。他由一个楞头小伙子，变成了一个手握经济权力的国家干部了。

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去杭州，还能有心情陪我逛逛西湖的杭州朋友，就是小八了。小八做了领导后，让我比较惊讶的，就是他还保留了对生活品味的追求，他喜欢打球，喜欢和朋友喝咖啡聊天。他带我去过西湖边的咖啡店喝咖啡，那个地方很有情调，后来我和夫人去杭州玩，也又一再去那里回味。他每次给我接风，都问我，想吃风味，还是想吃情调。看看吧，整个小资情调。这很难得的，一个生活在当今繁忙喧嚣城市里的人，还有心情讲究一种情调。后来他去国外工作，对生活的看法更有了新的理解，他说国外的人都是为了生活而去工作的，不是为了工作而去生活的，生活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在国外呆的那几年，我去杭州的次数就少了，甚至有几年没去了，原因是我觉得没去的足够理由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小八从杭州调去新加坡工作，又从新加坡调到香港工作，离深圳近了。他来深圳和我聚会时，和我说，谢老大，以后我们一起打高尔夫球吧。我一听就笑了，我说我哪里打得起啊。他说他请我。他是个说他请我玩乐，而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人。他来我家住过，还跟我说，谢老大，你换个大点的房子吧。我说我没钱呀。看看，小八也犯了个错误，那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人一做了领导，就屁股指挥脑袋了。

忘说啦，小八是1968年出生的，浙江绍兴人，那里出过大文豪鲁迅先生，1999年我去杭州玩时候，小八带我去绍兴的几个景点游玩过，去了咸亨酒店、兰亭等几处名胜古迹。不过现在那里不大产文豪了，据说那地方已经转产企业家了，一抓一大把，牛皮哄哄的，很有一箩筐的故事可讲。我们班当时学的是金融专业，培养的也是经济学家、企业家或者银行家。现在的小八，也算没辜负这个专业的期望，在一家大银行做部门的负责人。他是我们宿舍里，与我联系最多的人，也是做了领导后，心态较平和从容，与我生活观念最相近，而我从不将他看做领导，还像大学时代那样，玩得无拘无束的老同学。我有两个同学，无论他是在国内工作，还是后来到了国外工作，我都会接到他的或邮件的人，一个是四弟阿伦，另一个就是小八了，每次一聊上了，就胡吹乱侃，还随意就开玩笑，有种酒逢知己的痛快。

共 467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弟弟】：作者满怀深情写了自己最小的弟弟，他小时候就被送到乡下跟祖父母生活，回到家里生活后又要忍受脾气乖戾的父亲的无来由的骂，可是他却是一个最重情义，最有担当的人。当“我”的婚姻受挫，是他坚持每天下班来陪“我”、开导“我”，并耐心地用红花油帮“我”治疗风湿病。字里行间可以读得出作者这个做大哥的对小弟的感激与爱怜；【八弟】：八弟本是“我”大学宿舍里排行老八的兄弟，因为志趣相投，“我”们一向关系很好。八弟的可贵之处是他虽然身处高位却能淡看一切，他保持了一贯以来的各种生活情趣和爱好，他尽管夫人出国在外也能在家洁身自好，这样的人在社会风气每况愈下的当当今时代真是难得。文章文风朴素，语言精练，好文，推荐。【：雪飞扬】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5: 1:24 欣赏老师佳作，问好，祝您创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彩！

2楼文友： 08:56:07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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