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我们应该怎样追求诚信杂文

二〇一〇年二月九日，亦即农历腊月廿六，在京、津做建筑工程的孙水林，驾车带着妻子、三个儿女和26万元现金从天津出发，准备赶回老家过年，同时给先期回汉的农民工们发放工钱。次日凌晨，因遭遇车祸，孙水林一家五口遇难。

孙东林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顾不上安慰年迈的父母，在腊月二十九将工钱送到60多名农民工手中。由于哥哥的账单多已找不到，孙东林让农民工们凭着良心报领工钱。“新年不欠旧年账，今生不欠来生债”，孙水林、孙东林兄弟20年信守承诺，被人们誉为“信义兄弟”。——摘自百度百科

（本文写于二〇一〇年三月九日，除向孙氏兄弟表示崇高敬意，还愿借此表达对所谓雷锋精神的认识。）

在二〇一〇年早春冰雪交织的严寒中，孙水林孙东林兄弟俩的名字如在神州夜空绽放的节日礼花，给国人最强烈的震撼，以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告诉我们，什么才叫磊落男人汉，什么才是顶天立地的伟大人格。

孙氏兄弟的事迹传开，四方八面对其人格特质的描述都不约而同用到诚信两字。从前有人说，读诸葛出师表不流泪者，其人必不忠也，读李密陈情表不流泪者，其人必不孝也。现在我们可以接着古人的话说，听说孙氏兄弟的故事不感动者，其人必不诚信也。

孙氏兄弟的诚信让人如坐春风，孙氏兄弟随着春风名声远播，却因一场惨痛悲剧，就这一点而言，刚刚进入大众视野的孙水林，与我们已经熟悉多年的雷锋有些相似：都是极好的人，也都殒命于车祸，未免让人越发感叹所谓好人必有好报的世俗说教何其苍白无力。不过虽然不得好报，却不为世俗功利考量所囿，坚持做好人，这即是诚信品质之令人敬服的根本所在。两人不同的是，雷锋之为好人，其在未出事之前，已经颇有名气，被领导树为模范，四处作宣讲报告，而孙水林之为好人，完全可以设想，那天若没发生车祸，三十多万工资很快发到民工手里，仍然只为少数人知。倘说诚信的道德祭坛需要有贡献才能使之伟大崇高，光彩照人，这代价也忒沉重些。

孙水林以一家五口生命的贡献宣示了对于诚信的坚守，其牺牲令国人感动如此，在很大程度上，却反衬出时下社会诚信的严重缺失。我们不妨以孙氏兄弟的生活空间为圆点，作一个 61度的随机扫描，看看如今生活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人们，哪些人众、哪些群体最可或较可称诚信。袭用一老掉牙的调侃套子，孙氏兄弟是包工头，要是我们说，包工头最诚信，这话或许孙氏兄弟手下的工人是相信的，但全国大多数在包工头手下干活的民工肯定笑了；孙氏兄弟为房地产商工作，我们说房地产商最诚信，全国的已经买房、正在买房以及没钱买房的人肯定笑了；孙家遇难的孩子还都是学生，我们说教师最诚信，全国交得起和交不起择校费的家长肯定笑了；孙水林一家出事，劳动了警察参与处理后事，我们说警察最诚信，全国已遭打击以及还未遭到打击的黑社会分子肯定笑了；孙水林一家的遗体存在医院的太平间，我们说医生最诚信，全国为动手术无论拿得出和拿不出红包的患者肯定笑了；孙氏兄弟的事迹通过媒体广为传播，我们说文化人最诚信，全国一切读书的、看报的、以及只看电视的受众肯定笑了；这些日子，在媒体上远比孙氏兄弟更受关注的事是冬奥会，是足球扫黑反赌，我们说体育最诚信，全国的球迷和体育爱好者肯定笑了；孙氏兄弟的事迹惊动上级，已有领导作出指示要进行表彰，我们说官员最诚信，全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贤愚、美丑妍媸，肯定一齐笑了……

然而，咱们中国不是号称礼仪之邦，重然诺，守信用不是国人的传统美德吗？这多年来，执政者不是强调以德治国，为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为我们树立了许多榜样以供见贤思齐吗？何以到今天，弄得诚信越发黄金似的贵重稀缺，但凡对于诚信特别执着的人也成稀罕品种，突然发现一个，竟大熊猫似的成了国宝？

诚信缺失令人痛惜，导致诚信缺失的原因却更须深思。借用孟子老先生的话说，诚实守信真不是什么挟泰山超北海需要超凡力量才能做到的难事，对于任何人，都不是能不能，只是肯不肯而已。何以人人都能做的，很多人都不愿做，或不能坚持做？有一句古话，仓廪实而后知礼仪，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这是从经济上找原因，有一定道理，却并不尽合事实。就整体而言，今天的社会总比从前富足得多，但我们却不能说当下社会要比过去更有德，就个人而言，我们也难以证明越是有钱人越比穷苦人更有德。曾经有一个占据舆论主流地位的观点，说是世风败坏，道德沦丧，都是林彪四人帮倒行逆施的恶果。早些年这么说还不无拨乱反正的政治效用，在文革早已结束，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年多年的今天，还拿这话做托辞，也太弱智。当然，还有人将此类负面现象都归咎于改革开放，归咎于走资本主义道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影响，这话也只有说话的人自己信，除非听话的人与他们一样弱智。

不再绕弯子，时下那么多假冒伪劣，那么多虚情假意，假话满天飞，商品造假、学术造假、文凭造假、演员演唱造假，运动员年龄造假、比赛结果造假……根子在于官员政绩造假；社会上那么多腐败，经济腐败、文化腐败、司法腐败、教育腐败、体育腐败……根子在于政治腐败，或者更准确说，在于整个官僚阶层的腐败。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用来解释各种腐败与政治腐败的因果关系，当然是成立的，不过我们说，官员作为上梁需要正，不是说因为他们是所谓带头人，需要为下民做出表率，这样说未免太抬举官员。他们之所以身居高位，原也不是基于道德竞赛的优胜；我们说上梁不正，必然导致下梁歪斜，只是因为官僚阶层执掌着公权力，占据着社会运作的要津，因而他们的道德认知和价值取向，往往对于世风走向有着决定性的引导作用。我们仔细琢磨时下流行的一些词儿，以权谋私，官商勾结，权钱交易、争权夺利、买官卖官、卖身投靠、歌功颂德、邀宠献媚……什么坏事不是围着权力的轴心转，奉权力作了至高无上的主子！

有意思的是，在道德上最受质疑的官员，却在提倡道德上拥有最强势的话语权。商人无本做不成生意，教师无知教不了学生，官员无德却能教民有德，有点类似奉天承运的皇帝，坐拥佳丽三千，却道貌岸然地表彰贞妇节烈，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政治上乌烟瘴气，却指望社会风气清明，怎么看怎么像是痴人说梦，只是可怜，痴的多是黎民百姓，官员自个儿却一定是心中瞭亮的。

令人欣慰的是，在咱中华民族共有的这块土地上，从古至今，无论政治黑暗到什么程度，总有不为世风所挟，执着于高尚道德情怀的人，这种人的确如大熊猫似的稀少，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常数，既不因有人鼓吹便如雨后春笋，烂漫山花，也不因环境恶劣凋零殆尽，总是如生命力顽强的春草，再猛烈的火也烧不尽，再锋利的刀也割不完的。比如孙氏兄弟，穷困潦倒时坚守诚信，尽管诚实早已被人认定为无用的别名；挣到一些钱，已经富称一方，仍然坚持诚实，尽管社会上敢于赖账，敢于拖欠民工工资的更是大爷，更被认为是能人。就已披露的材料看，孙氏兄弟还没富到被聘为政协委员，延揽到体制内的程度，因此在下大胆判断，他们的诚信多半源于自身的良知，而不是领导的教育栽培。

说到追求高尚有德，自然还会令人想到雷锋。前些年，有人批评世风日下，感叹雷锋叔叔不在了，为着再造清明风气，鼓吹唤回雷锋精神。这大约也是雷锋还有商业价值，还有人乐意出资拍电视剧的原因。不过雷锋诚然温暖热情，乐于助人，我们不要忘记，雷锋的温暖是对自己的同志，其在对同志春天般温暖的同时，还有对阶级敌人严冬一样的残酷无情。而雷锋当年被隆重推出，虽也说是共产主义道德风尚的样板，但更重要的意义还不是为着弘扬道德，而是为着巩固党的事业，为着让全国人民都听党的话。稍微上点年纪的人一定都还记得，雷锋当年最被称道的人格特质，不是一天到晚做好事，而是做毛主席的好战士。雷锋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豪言壮语、誓言警语，搁在今天说，都是可以雷倒一方人的。而雷锋的所谓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虽然这话听起来也算振聋发聩，但付诸实践却有违人伦常情，不够自然，强扭的瓜不够甜，强扭着性子做好事也未免别扭。或许我们可以相信雷锋真是虔诚至极的圣徒性格，也相信有人学雷锋真如雷锋一般真诚，但不能不说，不少人与其说是学雷锋，不如说是学做秀，为的不过是在领导和群众面前挣表现，换取所谓政治上的进步。好些年来，矫情伪饰之风盛行，好人好事也弄虚作假，实在与运动似地学雷锋大有干系。当然，第一历史中的那个天真热情的雷锋对此不负。

或许有人说，雷锋怎么说也是好人，学习雷锋乐于助人有何不可。我们说，雷锋的乐于助人，既是传统美德，亦即我们常说的古道热肠，也是普适价值，放之四海而皆存，真不是到了毛泽东时代才被提倡，借助了雷锋的榜样才被弘扬的东西。前两年盛传美国西点军校也学雷锋，国内居然有人提出要将雷锋精神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这让人想起一个笑话，说是河东地区只产黑猪，有一家人的母猪突然下了一只白猪，主人大是高兴，决定献给皇帝邀功请赏。却不料在将自家宝贝送给皇帝的途中，发现河西地区家家都养白猪，为此羞愧不已。改革开放早期，不少初出国门的人多有类似羞愧，因到了西方国家，发现几乎随处都见活雷锋，尽管人家从来不知雷锋为何物。

回到本文的主题上，今天的我们应该怎样追求诚信？真正在道德上达到至高至大程度的已是圣人，圣人从古至今都是凤毛麟角的极度稀缺，但作为个人行为准则的诚信却应该是如家常油盐柴米，如雨水和阳光一样的寻常东西。我们不可能也不必要求人皆为舜尧，却不但可能而且应该要求所有的人都诚信，实践诚信不是攀登高山仰止的道德尖峰，而只是坚守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换句话说，做诚实守信人格健全的人，也如做身体和心理健康的人，是做人的正常要求，做到了很普通，不必受表彰，做不到才需要被批评教育的。为了让人有道德，讲诚信，树立榜样也不为错，但学习好榜样远不是关键。关键在哪里？在于政治的清明。即便依据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有什么样的人民，必有什么样的政府，如欲推进全社会的诚信有德，时下的为政者都应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总不能说，须待人民都进了步，我才进步吧。总落人后算什么领导，何况拿领导自己的话说还是公仆，既为仆就要守仆德，尤须对主人忠心耿耿的。口口声声说权为民所赐，用权却不肯接受民的监督制约；口口声声说自己廉洁奉公，一个官员个人财产的公开申报制度都不愿拿出，只这两点，竟比当年因为腐败丢失大陆而偏安台湾的国民党都不如。自己无德而要民有德，自己无诚少信而要民诚信，恐怕是天天都开英模报告会，再树一万个雷锋式的榜样都不管用的。

共 415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孙水林，孙东林兄弟二人诚实守信的事迹震撼了我们的心灵，也的确引发了许多关于诚信品质的思考。这样的事例为社会公信树立了楷模。文作基于此线索深入事例，并以世风中好人难做，诚信危机，道德底线塌陷，层层递进剖析了诚信缺失的实质问题。诚信是做人的准则，是任何社会体制中都随处可见的品质，中华民族自古就有诚信礼仪传统，而时下的信用每况愈下，何因？文章中直率提出这是造假的结果，腐败是根由，即所谓立规者不守规，主事者无制约之故。文章中也谈到了雷锋精神的实质，名为时代楷模，的确这是人品，是在中国可见，美国可见，古时可见，今时可见的一种个人的品质，这种精神只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被赋予了时代精神，担当了教育意义，无可厚非。读此文让人产生了强烈的思想共鸣，好文，读后拍案！问好思君！【：雪飞】【江山部精品推荐0140 1120】

1楼文友： -08 07:52:51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其实老祖宗就是哲学大师，物质与意识的关系比我们看得透，哈哈！

回复1楼文友： -08 08:07:02 的确，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许多教人做好人的东西，可惜却多被后人抛弃了

2楼文友： -08 08:02:57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么说来仓不仅要实，且上层也要建得牢，梁正了影才不歪，这谁都知道。社会民主进程化中必然要有许多制约机制伴生，而这些机制真正起到作用，不是文人们的事，呵呵。

回复2楼文友： -08 08:09:1 呵呵，文人管不了政治的事，但文人可以对社会与政治的进步或后退发声，至少可以有一声叹息吧

楼文友： -08 08:0 :44 谢谢雪飞美女，辛苦了，你的按语很合我意。这是一篇旧文，我已就不写杂文，如今重读，自己都觉不胜感慨。

4楼文友： -08 08:1 :44 诚信是各阶层的共事，没有特权之分，若要诚信再树，必要从源头树起，否则就是无源之水 无本之木。

回复4楼文友： -08 08:59:20 很对，需要从源头做起，就个体的每个人而言，就是首先管住自己

5楼文友： -08 08:22:20 回复2 楼 文友：思君不见下渝州 -08 08:09:1 呵呵，文人管不了政治的事，但文人可以对社会与政治的进步或后退发声，至少可以有一声叹息吧

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是我理解的那些文人们，很可爱！最起码，们们绝对是诚信的守护者！

6楼文友： -08 10: 7:22 此文深刻，拜读并学习。 铁血胡杨

7楼文友： -08 1 :02:29 经济发展固然重要、精神构建亦不可缺失、不能等经济富足了再怎样、而是经济发展的同时就应该怎样。每个人做好自己分内事、重视道德、法律和规则、社会和谐就不远了。 静心，于浮世。（静小说号：jsx201505)

回复7楼文友： -08 16:0 :01 呵呵，谢谢帮主，下午好!

8楼文友： -09 17:26:24 思君兄的杂文有视野，层层批驳，很不错呢。从人性的角度去理解和看待诚信这个问题，也许很多人都能想到。而放到一定历史环境下则很多人都限制于体制内思潮、主义、甚至道德等等范围和层面上来看问题。 俗世里的耕耘者，文学里的筑梦者。

回复8楼文友： -09 18:02:04 呵呵，这事儿，许多人都能见，只是能不能说，或愿不愿说，我也就是随便一说，不说白不说，当然，极可能也是说了也白说，姑且就聊备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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