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飞逝的红蜻蜓散文

摘要：拂去心底的尘埃，静静凝望，那只红蜻蜓，原来一直都栖息在我心灵水草丰美的地方。心海里飘荡着的仍是她旧时的模样，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

那是1992年的夏天，一个风吹蜻蜓舞翩跹的季节。

是个周一。一大早，我精神抖擞骑着单车飞驰进派出所。车刚锁定，警组组长惠春来满脸喜色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问：“猜猜我们昨晚捉到了几只蟊贼？”“三只吧。”我随口说。“哈哈，太低估你老哥了吧？”老惠得意地向我举起一个巴掌：“五只。还有个丫头片子呢。怎么样，牛吧？”我由衷地向他竖起大拇指：“头，你太牛了！”老惠开心地朗声大笑。我很经意地追问：“还有个小丫头啊？”“是啊，今天你负责审讯她”。说完，老惠径自上楼开会了---派出所每天早上的例会。而我的心却像一粒星火突然间被浇上了一桶油，“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三个多月前，我才从司法系统调到市公安局浦东派出所工作。真是隔行如隔山啊！虽说也是从警校毕业，但是专业不对口，对公安业务我没有一点概念。说出来至今还汗颜，初入警营的我，连最基本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都不懂。好在年轻气盛，不甘平庸。我恶补常用法律知识，调阅案件卷宗，熟悉办案程序，学习审讯方法。特别是当老惠和其他民警审讯犯罪嫌疑人时，我会主动在一边殷勤地端茶送水，看上去像是在服务，其实我那是在偷师。每每看到狡诈的犯罪嫌疑人在老惠他们连环紧逼下，无力地耸拉着脑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犯罪事实时，我心里那叫一个崇拜啊！一直在盼望，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施展拳脚呢？

英雄自有用武之地！攒了几个月的劲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啦！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会毕。我尾巴样紧跟着老惠，了解初步案情。老惠瘦长的脸严肃得能拧出一盆水来。他说，陇东中学近日连续发生自行车被盗案件，上周他安排眼线暗中查访。昨晚十一点多，接到眼线情报，偷车贼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几个小痞子，并且今晚他们又将行动。老惠和值班民警立刻赶到学校附近蹲守，果然发现有几个青年贼头贼脑地在学校外转悠，遂以核查身份名义将这五个人全带回所里。

“简单情况就这样，今天分组突审。”老惠停顿了一下，盯住我，诡秘地笑起来：“这几个月偷学得怎么样？小丫头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拿下她？”我顿时满脸通红。俗话说得太正确了，生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老惠，原来我的一切努力都在他的洞悉之中。我豪气冲天地“啪”一个敬礼：名师出高徒，警花出更，战无不胜！

我戎装整齐，在审讯室正襟危坐，内心虽有初次办案的忐忑，架势却摆得像久经沙场的老审讯员。正想像着那个小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门被推开了。

门被推开了，小丫头进来了。我只掠过一眼便惊讶得走了神---多么招人爱的小丫头呀！个头娇巧玲珑，一张粉嫩粉嫩的桃花脸，童花头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对黑葡萄样的眼睛，深深的，幽幽的，扑闪扑闪会说话。一条白裙子有些皱了，红色的短袖衫上飞动着一只只红蜻蜓，或翩翩起舞，或玉立枝头。佛语不是说相由心生吗？这个像童话故事里美丽的公主样的小丫头会有一颗丑陋的灵魂吗?一时间，我实在无法将小丫头和偷车贼联系在一起。

同事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我一下，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情绪，开始基本的询问。小丫头表情很放松，微笑着一一作答。她说父亲下岗了，在铁路边给人修自行车。她自己高中毕业了没有事干，待业。当我问及她母亲的姓名、工作单位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立刻变了，狠很地说：“我没有妈妈，她早死了！”“死了几年了？”她硬邦邦地甩过来两个字：“六年”。我的心却禁不住柔软起来：她今年十八岁，母亲死了六年，就是说十二岁便失去了母爱。她这六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哦，不能心软！稳稳神，我继续问：昨晚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先跟那帮朋友在一起喝酒，然后到学校想找我以前的同学玩的”“你撒谎，都大半夜了，学生们都休息了，你找谁玩？”她楞了一下，转而口气很甜地说，姐姐，我开始真跟那几个青年在一起喝酒的，喝完酒我就想回家了，可他们非拉着我不给走。我真是第一次到学校那里去玩，没想到就被你们民警带来了，我真没干坏事。你看我一夜没有回家，爸爸一定急死了，现在一定到处在找我。姐，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心人，你跟领导说说，让我回家好吗？

接下来，无论我怎么兜着圈问她，她都用上面的话来对答，毫无破绽。几个月来偷学总结出的一套审讯技巧都使上了，仍然毫无进展。心下没了招数，想想如果老惠那边审讯有突破，可以用旁证来印证小丫头说的是不是实话。便到老惠的办公室，悄声地问：头，怎么样？老惠咬牙切齿地说：龟孙子们太顽固了，又臭又硬，都没张口。哼！休想逃过我的法眼，肯定是他们干的，继续审。

我回到审讯室，开始再次讯问。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再次问她母亲的情况时，小丫头忽然绷不住了，抑制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流得像小河。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里，我大体弄清了她的家庭状况。原来她的母亲根本没死。六年前，她的父母双双从蔴纺厂下岗。父亲为维持生计，摆起了修车摊。母亲却整日打麻将打发时间，后来又迷上了跳舞。起先只是晚上到广场上跳，后来跟一个男人白天晚上都泡在舞厅里。父亲苦口婆心地劝阻没一点用，家里便战火不断。有一天晚上，她偷偷尾随母亲溜进了一家舞厅。当她看见母亲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打情骂俏、撒娇媚笑时，怒不可遏，冲过去对着母亲“啪、啪”两记结结实实的大耳光，并高声骂道：“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没有你这样的妈。从今天开始，我的妈妈死了！”骂完摔门而去。从那天晚上开始，母亲再没有回来。父亲到处托人打探，后来听说母亲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去了广州。这六年来，她和父亲相依为命。两年前父亲患上了腰肌劳损，整天蹲在地上修车，晚上到了家，腰疼得直都直不起来，睡梦里都在痛苦地呻吟。她很想找份工作，挣钱养家，孝敬父亲。但是因为只有高中文凭，找工作屡屡碰壁。

讲完这些，她用袖子横竖胡乱擦干眼泪，咬着牙说：“只要能赚到钱帮到父亲，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干！”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眼神里闪现出与她年龄、相貌极不相称的果敢和野蛮。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一个念头在心里膨胀：这么正直、善良、孝顺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去偷车？或许，她真的不知情，是被那帮青年骗去的？

正想着，老惠过来吆喝：吃中饭，吃完继续。

我跑到所外，买了一份盒饭送给小丫头。小丫头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有水光波动。大概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吧，她真是饿了，接过饭盒顾不上吃相大口吞咽。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说：“姐姐你真好，谢谢姐姐！”。我转身离开，感觉到身后有两道感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老惠是个性格豪爽的大男人，坦克兵出身，平时说话做事都像坦克一样虎虎生威。今天显然山头尚未攻破，本来就比较长的脸绷得紧紧的，显得更长了。我端着盒饭磨蹭到他跟前，把小丫头的情况婉转禀报一番。最后忍不住说：“头，该不会真冤枉了那小丫头吧？她真挺善良的。”老惠拨拉着饭菜，生硬地呛了我一句，语气明显焦躁：“不知道可怜之人常做可恨之事吗？还是个文化人，都像你这样这么轻信嫌疑人，在你手里犯罪分子至少逃掉一半。”他把空快餐盒攥得“咔吧、咔吧”响，然后用力将它往垃圾桶里一摔，闷闷地吼道：干活！

我不敢再言语。继续干活。发现小丫头下午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每每回答提问，总刻意躲避着我的目光。但是她始终坚持说，自己没做坏事。

审讯处于僵持状态。墙上的挂钟尽职地敲了十下。屋顶上的老电风扇“咯吱、咯吱”缓慢旋转，吵得我无比烦躁。这时，我的传呼机忽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我急忙到值班室回。话筒里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赶紧到医院来，你爸突发脑血栓，正在抢救。

我撂下，两难。正好老惠到值班室来倒水，看上去情绪比中午好多了。见我愁眉不展地发愣，他关切地问：“出什么事情了？”我把情况一说，老惠一点不含糊：“赶紧去医院，老人家生命要紧。这里有我呐，告诉你啊，好戏已经开演喽！”

无奈。我把小丫头移交给另外的民警，奔向医院。

一夜无眠。担心父亲，也牵挂着那边的案件。老惠说好戏上演了，说明那几个臭小子的嘴已经被撬开了。那么，小丫头究竟参没参与团伙盗窃案?她是不是一直都在说谎？

凌晨五点，父亲转危为安。我立刻直奔派出所。所里静悄悄的。陈旧的办公房，蜗居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北面伟岸的院墙阴影里，像一个疲惫的旅人，安静地沉睡着。我跑进值班室，看见老惠睡得正酣，呼噜打得震天响。我不管不顾地推醒他，劈头就问：“那小丫头什么情况？”老惠眯瞪着睡眼但很清晰地说：“全部搞定。小丫头是专门望风的，多次参与盗车，老江湖了。她说偷车卖车是为了他父亲，她想赚钱养活父亲”

我颓然跌坐在凳子上。初次出师便败走麦城，而且是输给了一个丫头片子，心里沮丧到极致。过电影样回想，那小丫头太老道了，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的善良愚弄、欺骗我。可笑的是，我竟然还去替她开脱求情。我控制不了了，怒火万丈撞进羁押室，粗暴地推搡着小丫头。小丫头被惊醒，看见我愤怒逼视的眼神，忽然双膝一软跪到地上，眼泪纵横：“对不起，姐姐，你是个好心人。你那么关心我，我真不忍心骗你。可我太害怕蹲班房了，蹲了班房出去就再也没脸见人了，爸爸知道了，也会活不下去的。我偷车只是想帮父亲，我舍不得看父亲天天那么辛苦，腰都累弯了，因为怕花钱还硬撑着不上医院看。姐姐，求求你，帮我说说情，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偷了，我一定改，再也不跟那帮小痞子混了。”

至此，她的哀求已毫无作用。那些红蜻蜓在我眼前狂舞，却再不能动摇我的心。我一字一顿地对小丫头说：偷车是帮你父亲吗？你这样既害了自己，也会让你父亲痛心不已。法不容情。你是个成年人，必须为你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

临近中午，所有法律手续办妥。小丫头因为屡次参与团伙盗窃自行车案件，被处以治安拘留七日。红蜻蜓在我眼前一闪被警车带走了，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老惠在一边看着我，喉头动了动，像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他相信我有足够的认知反省这次失败的审讯。

是夜，晚风如水，疏朗的月影下，我心绪始终无法停滞。善良与罪恶之间往往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蝉翼。而罪恶，往往会披上美丽和光鲜的外衣，魅惑人的心智。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要有仁爱之心，更要练就超常的识别真善美与假丑恶的能力。对罪恶一丝一毫的同情，都是对法律的亵渎，对犯罪的纵容。

我想透了这些道理。可是，我怎么还是心有千千结？想想，谁能保证自己一生时刻都能守住道德的底线？不是说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吗？想来上帝年轻的时候可能也犯过错误吧？小丫头毕竟缺乏管教与正确的引导，不懂法律，年少轻狂。只要改了，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只是，她这样一个孤独的女孩子，该如何面对今后漫长的人生路，怎样承接生命中未知的刀剑风霜？

终于，次日，我去了小丫头所住的居委会，得知她说的家庭情况属实。接着，我到一个同学开办的公司为她争取到了一份工作。之后，我托拘留所的民警转告小丫头，工作已经帮她联系好了，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拘留到期那天我会去接她。

可是，几天后，当我赶到拘留所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走了。民警说小丫头留话给我，她没脸回家了，她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还有，她会铭记我给予她的关爱和温暖。

再无音讯。梦里，经常有红蜻蜓纷飞缭绕，在湖面点水，在花间翻飞。有时长久停驻在我上班途经的绿枝上，撵都撵不走。可当我去捉她的时候，她却翩然飞去，杳无踪迹。

年轮暗转，最深重的记忆也经不住时光的涤荡。那些红蜻蜓渐趋被岁月的风吹散、吹远。直到200 年10月，市第一人民医院扩建，见证港城半个多世纪沧桑风雨的浦东所旧址，在推土机震耳的轰鸣声中，眨眼间变成一片废墟。腾起的尘嚣中，我又看见无数只红蜻蜓在漫天飞舞。

拂去心底的尘埃，静静凝望，那只红蜻蜓，原来一直都栖息在我心灵水草丰美的地方。心海里飘荡着的仍是她旧时的模样，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

二十年，一代人的光阴啊！谁能告诉我，红蜻蜓，你究竟飞落到了哪里？你在他乡,还好吗?

共 469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个初次办案的女民警，面对一个纯真、可爱又家庭不幸的小女孩，生出许多的怜惜与心疼，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小女孩会是偷车贼，可是因为小女孩确实是参与了偷车，最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她出来后却没脸再去见父亲，并且远走他乡。“那只红蜻蜓，原来一直都栖息在我心灵水草丰美的地方。”是啊，这样善良、美丽又孝顺的女孩子，本应有一个美好前程的，让我们一起祝福她吧！作者文笔流畅，感情真挚，推荐共赏，问好作者。【：雨筝】【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2947】

1楼文友：201 - 1 :26:0 问好作者，祝夏日快乐！ 一只风筝，却追随雨的人生，被一次次的打成落花，却又一次次的挣扎，向广袤的天空，投出炽热的情话。

2楼文友：201 - 1 :29: 7 祝福细沙写作愉快，佳作连连！ 一只风筝，却追随雨的人生，被一次次的打成落花，却又一次次的挣扎，向广袤的天空，投出炽热的情话。

楼文友：201 - 20:15:00 主题鲜明，时代感很强的文字，值得品茗！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4楼文友：201 - 20:16:24 恭喜你佳作成精！杨柳因你而更精彩！祝你创作愉快、精彩纷呈！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5楼文友：201 - 20: 2:01 祝贺美文成精，感谢您为杨柳添精彩，祝您再接再励，再创佳绩。 刘柳琴，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文学，笔耕不辍，全国第二届职工文学创作班学员。2012年荣登草根名博文化新人榜。已在多家站发表作品近百万字。

6楼文友：201 - 16:41:19 喜欢朋友文字，真挚感人。 书香有梦琴韵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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