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读旧五代史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20-02-24

摘要:近来在读《旧五代史》,所以很想写关于这个时代的小说。《伶人外传》大概讲的是一个伶人在五代时的所见所闻,一章一个故事,各章之间关系并不是很大,所以算不上一个长篇小说。自己也把它放在短篇里的江山传奇版块发表。 (一)
我是从梨园出来的梨园子弟,人们轻蔑的管我们这一类人叫做“优伶”,或者“伶人”。当然会抚琴弄瑟、填词作乐,斗鸡走狗,赌博击剑,亦是样样拿得上手。生逢残唐乱世,战火绵延,浮萍斯生,不喜闯荡州府京城,最爱的是放浪小村小镇。
皂荚镇就是个好地方。坐落在桑麻古道边,不用太大,不会太小,百十来户人家,两街一市,也有米铺,也有铁匠铺,也有肉案子,也有客栈,也有私窠子,也有私塾,更有模拟东京汴梁曲院荷风的傍镇小酒肆。青布帘黄米酒,牛屎泥墙,破瓮白板,外加一个铁算盘掌柜,一个扭扭捏捏跑堂东施老板娘。除了我,大约每日必到的就那么几个人:五十岁上下的皂荚镇老鳏夫,曾经流落东京以说书为生的说书先生,从兵营里逃出来脸上黥字的兵丁,新近从外地赶来皂荚镇趁生活、曾与我共度春宵的打酒座小娘子赵如玉。坐在一起,吃瓜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也歌呜呜,也说天地。讲到各自去过的大地方,都标榜出自“名门”。说书先生说:
“我曾游历东京。”
老板娘道:“我乃是西京人氏。”
西京不是长安,而是洛阳。
打酒座的赵如玉道:“我来自北京。”
北京既是河北大名府。
有来自邺都的,便说:“我是邺京人氏。”之所以说是“京”,是因为曹阿瞒曾在邺县建都。
我自长安来,便说:“我是咸京人氏。”
只有逃兵冷笑不语,说书先生大喝道:“老军汉,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是黑京人氏?”
黑京合为一个“黥”字。他这么一说,满堂哄笑。
皂荚村是个古镇,唐熹宗入蜀时就有的。说它古,不仅仅是年代久远,也是因为这里蹊跷作怪的掌故很多。青春三月的朱明天气,花树燃灯,惠风穆穆,半壶绿蚁入腹,他们便给我娓娓道来皂荚古镇的陈年旧事。
(二)老鳏夫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皂荚镇原先不叫皂荚镇,而是叫做皂荚村。那时候,村南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石拱桥,桥头有一棵参天老槐树,宽可十围,枝叶繁茂,垂拱如盖。这里是水陆交通要道,往来的人很多。冬日,有人在树下烧火卖炭;夏日,有人扑扇卖瓜。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是很久以前的皂荚村。
我二十五岁那一年,黄巢兵乱,朝廷传檄各路藩镇、节度、义兵上京勤王。其中就有一路途经皂荚村,兵主见皂荚村是个水陆交通要道,不仅在江上修建浮桥,还把皂荚村拓展为军镇,留下百十来个士兵守卫。一年之后黄巢兵败,这百十来个士兵也解散了。然而天下并没有因此而太平,各路军阀拥兵自重,互相攻伐,弄得天下生灵涂炭。没过多久,就又有百十个士兵被派来镇守皂荚镇,据说是晋阳沙陀李克用的部队,大概李克用想把皂荚镇变成一个粮草中转驿站,每天陆陆续续搬运进来粮草、军械、珍玩宝贝、钱帛。两个月之后,朱全忠率领汴军讨伐李克用的晋军,迫于形势,那百十来个士兵在一个大风雨夜里,全部撤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军营、军械库、草料场。镇民们都很惊讶,满库的军械,满室的珍玩宝贝,满场的草料,好像人间蒸发,就凭百十个士兵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全部搬运一空?于是各种说法峰起,一个传十,十又传百。有人说所有东西都沉没在水底,可当人们潜下水底,在十里江面来来回回搜索了好几天,一枚青蚨也没有找到。又有人说藏在了山谷里,但后来人们每个山洞每个石穴翻过后,依然一无所获。又有人说,他们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东西全部销毁。这是最荒唐不过的说法,倘若真是这样,全镇一点灰迹也没有吗?——总之是下落不明。直到朱温朱全忠率领汴军开进皂荚镇,寻宝热潮才暂时告一段落。
说起这无头无尾的宝藏,还得提起镇上的两户人家,一户姓秦,一户姓赵。先说这秦家,是世世代代在皂荚镇荷锄耕田的平头百姓,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勤谨谨,踏踏实实。传到秦忠这一代,竟然积攒起百万家私来,增高了门楣,拓宽了院墙,出则肥吗,入则轻裘,买仆置妾,富甲一方。关于秦家忽然高起的门墙,人们猜测不一。一种最普遍的说法是秦家确确实实是靠开始的一亩三分地,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另外一种说法是,秦忠在州府的瓦子里赌博,是个常胜将军;后来又冒出来一种说法,说秦风没准是挖到了某个古代诸侯的坟墓,里面有大量的古器玩,古钱币。到底孰真孰假,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定论,直到秦忠被朱全忠腰斩抄家。
皂荚镇的赵家,是继秦家之后接踵而起的又一富甲一方的大户,门第不仅比秦家广大,有鸦飞不过的田产,还和梁朝皇帝朱温有瓜葛,有权有势。当家的赵胜,为人不惟奸诈、刻薄,而且相当的悭吝,虽说有万万贯家财,却舍不得享受,一个月中,妻子、女儿、奴仆不曾见两次荤腥。又专会盘剥佃户,人称“剔骨尖刀”。关于赵胜发迹,人们也颇多议论。有人说,他靠给朱温积攒粮草发财;有人说,他靠借钱给朱温做军饷,收高息致富;也有人说,他的家财来不正当,正因为不正当,他才把钱财收得比裤腰带还紧。关于赵胜的发家史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定论,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三)说书先生
我本是皂荚镇的镇民,从前为谋生去东京说书。关于秦少良的事情我也是听来的。
耆老们传说,秦少良乃是秦忠遗腹子,长七尺,疏眉目,鼻直口方,龙行虎步。善赌博,喜饮酒,任侠尚气,镇人敬畏。寡母在时,孝敬寡母,躬亲赡养。妻子赵氏亦是温简恭良。儿子秦风,年才八岁,粗读经史,不为章句,略知大意。
话说那一年那一天午后,秦少良两手握着拳头自外面气愤愤的回来,妻子赵氏三番两次追问,他只是不说。却把公台上父母牌位抹干净了,拈出香烛,在牌位前点上,然后倒身便拜,咚咚就是几个响头。赵氏和儿子秦风皆不明所以,只以为秦少良在外面喝酒赌博和别人闹翻了生闲气。
赵氏问道:“莫非是别人赌输了,耍赖不给你钱?”
秦少良说:“不是。你不要问。”
赵氏又问道:“莫非是邻镇的王三哥又要叫你去讨债寻仇?”
秦少良道:“不是。”
赵氏道:“那你到底为着哪般,这样风风火火?告诉我们娘俩儿,也好让我们知根知底安心。”
秦少良道:“你不要问!”向着秦忠夫妇牌位祷告道,“慈父慈母在上,不孝孩儿今日方才知道陷害父亲、致使我们秦家一败涂地的仇人为谁。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若苟且不报,与禽兽何异!只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手刃仇人,为秦家出这口恶气。孩儿若不杀得那狗贼,绝不苟活人世!”
只见秦少良说得目眦皆裂,怒发上冲冠,吓得赵氏面如土色,一把揪住秦少良胳膊,扑簌簌的泪如雨下,哀求道:“你早些时候和王三哥出去喝酒,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说杀人害命的话儿来?到底是为着什么事儿,你要去跟谁寻仇,怎么不告诉我知道?杀人偿命,这件事万万做不来!”
抓住秦少良,不让走出屋门去。秦少良见走不得,一脚踹在赵氏小肚上,赵氏捂着肚子往后倒。秦少良以手指着依偎在门角的秦风对妻子说:“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你一定好好抚养阿风长大成人,为我们秦家延续香火,支撑门户。”说罢,风团也似往外边走。
秦少良大踏步走出巷子外,来到皂荚镇街上,寻到张家铁铺子,问张铁匠:“现在有好的熟铁没有?有的话给我打一把好的腰刀!”
张铁匠一见是秦少良,脸儿红红的,眼睛几条血丝好像黑夜里的闪电,知道他刚喝了酒,脾气暴躁,不好违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少良大哥,你打腰刀来做什么?”
秦少良道:“你莫问。就当我要去参军上阵杀敌。”
张铁匠道:“熟铁没有,不过前些天一个游方的莽和尚押了一条铁拐杖在这里,拿了我二两银子走了。我在镇上做铁匠许多年了,却从未见过铁质这么好的铁拐杖,我想上古大禹镇水的千年寒铁也不过如此。我估摸了一下,正好烧打一把四十斤重的贴身腰刀。——只是贵些个。”
秦少良道:“你要多少钱?”
张铁匠舒出三个指头。秦少良道:“三十文钱?”张铁匠摇摇头。秦少良道:“三百文?”张铁匠又摇头。秦少良道:“一把砍瓜切菜的刀难不成要三两银子?”
张铁匠笑道:“少良大哥,你要是想买把砧板上砍瓜切菜的,我这里面多的是,十文钱一把。一般的腰刀三百文钱一把,只是不能上阵杀敌,否则砍了第二个脑袋,砍不了第三个。我还有三两银子一把好刀的,只是拿这刀当不了好汉。如今我要给你烧打的这把刀,可以说是百里之内再没有第二把。这把刀好就好在它的铁质是一等一的。”
秦少良道:“那照你说该多少银子?”
张铁匠道:“三十两足银。”
秦少良道:“三十两就三十两。几时能打就?”
张铁匠道:“五天后。”
秦少良怒道:“五天后?放屁!我今晚就要,打不了拿你脑袋来使!”
张铁匠见他酒正发作,不好违他的意思,便答应酉时取刀。
秦少良耐着性子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靠椅上,话也不说一句。赵氏去央几个好友来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想去寻王三哥,可他人儿早就离开皂荚镇了。秦少良巴不得把那轮红日像扯鱼儿似的扯下西山凹去。眼巴巴的好不容易盼到红日西沉,他便一骨碌跳将起来,直奔张铁匠的铁铺,腰刀刚好打好,长三尺四寸余一些,背厚三分四厘,重四十五斤七两;搁在炉子边,炉子映着刀身火炭一般红。秦少良握在手里,还有些热,耍了耍,趁手得紧,忍不住喝彩:“好刀!”肚里想:“正好拿仇人的血来给它尝尝鲜。”秦少良付钱钞,拿了刀就走。张铁匠止住到:“少良大哥慢行!还须在刀身上刻一个利市的名字。”秦少良道:“你说取什么名好?”张铁匠道:“刀是你的,自然是你自己取名字。”秦少良略微沉思:“我打这把刀本是为了报仇雪恨,所谓无毒不丈夫,就刻名作毒丈夫。”于是对张铁匠说道:“别的名字都不好,就叫做毒丈夫!”
(四)士兵
胡笳杳杳,更筹三声。正是月望之后,曰初之前,三光不明。黑地里秦少良握着毒丈夫,摸索到赵家一堵矮墙前,身子一挫,托地一跃,动如脱兔,捷如猿猴,早跳在赵家后院子里,立在一块菜畦上,那边一个小池塘,蛙声聒噪,仿佛两部鼓吹。秦少良往厢房那边望,隐隐一盏孤灯夜明。小心翼翼解开菜园子柴扉,走出菜畦,脚下是水磨砖铺地面,真好像是三月里的东风拂过,秦少良走得一些声音也没有。径走到厢房窗户前,恰要拈破窗纸看里面的情况,突然好像旱地起忽律,里面“呀”的一声推开门,走出来一个只穿犊鼻裤的汉子,原来是给赵家佣耕的刘顺,秦少良也认得。刘顺见秦少良手里握着一把遍体纷纷如飘瑞雪的大刀,头顶上早走了七魄,脚底下早散了三魂,直挺挺的,两脚竟挪不得一步,口里说道:“秦大哥,你来做什么?”秦少良道:“赵胜老猪狗在哪里?你想死就别说!”刘顺裤子都尿湿了:“在前面阁楼他小妾的房间里。”“里”字还没出来,一颗人头早骨碌碌在地上滚了。
秦少良道:“果然好刀,去他脖子上一抹,切豆腐一般容易!”
从过厅里进去,朦朦胧胧一片白,原来是西府海棠傍着那座阁楼,开得正盛,虽无星月之光,黑暗里却也有些分明。阁楼上残灯如豆,秦少良肚里说道:“好了,这赵家的猪狗合该祭我秦家祖宗!”一步一步爬上阁楼去,站在房门前,听里面的声音,里面赵胜说道:“你看,这样好吗?”随即女人一声呻吟。秦少良道:“好,怎么不好!今晚上我让你们两个狗男女一块儿都好!”猛的将门踢开,三步做两步奔到屏风后。赵胜从帷幄里探出脑袋,瞪着一双小眼睛,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秦少良,你要干什么?”跳将起来,去解床头的佩刀。
秦少良以手指着赵胜道:“今天不取你头,我枉为秦家子弟!”
一个箭步赶上去。赵胜举刀招架,秦少良一斫佩刀断,再斫赵胜授首。其时烛影忽闪,粉壁染红。
揭开帘帏,赵胜小妾光着身子缩在床头一角,胸前两山尖尖,脐下茂草隐着一段风流穴,上下牙齿直愣愣打颤哀求道:“大哥饶我性命!”秦少良嗔目道:“一丘之貉,饶你不得!”抓住胳膊一把拖下床来,咔嚓就是一刀。正要把两人头发挽做一处,楼下咚咚脚步响,秦少良道:“想是救兵到了!”提着刀,转过屏风前面来,迎着门口大喝一声,仿佛春雷第一响,赵胜的家丁俱僵扑色变。秦少良挺刀叫道:“我是秦家秦少良,要活就躲开!想死的,放马过来!”众人欺他一个,孤掌难鸣,于是举刀围住,转马灯也似。秦少良以一敌众,毫无惧色,奋刀直前,星流彗扫,左挈人头,右挟生虏,霎时间,噎三人伤三人,其余徘徊再不敢相逼。秦少良振臂一呼,有如天神下凡,余众弃刀鼠窜,惶惶若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只杀了赵胜和小妾,心有不甘,秦少良想:“斩草须除根,一不做二不休,把赵家人都杀了吧!”于是一地里寻去,见人杀人,遇狗屠狗。正杀得性起,忽然听到腰门关键响,奔过去看,原来是赵家三奶奶和她的女儿提着马灯要逃。秦少良叫道:“哪里去!”掣刀追上去,照着人影就是划喇一刀,那人扑地倒了,躺在地上哭个不住,听声音乃是赵胜六岁的女儿赵盈盈。秦少良想赶上去再搠一刀,右脚却被三奶奶死死抓住,一面叫赵盈盈快跑。秦少良杀得眼红了,抡起毒丈夫将三奶奶双手硬生生砍下来,再又一刀把她搠死。脚上带着双手,紧追赵盈盈不舍,直追到石桥上槐树底下,不见了赵盈盈人影儿,便兜转身回来,复入赵家宅中,把里面剩下没有逃走的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都杀了。第二天官府人到,清点赵宅,一共抬出二十五具尸身。一时间朝廷动容,两河震动。

共 7156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皂荚镇的酒肆里借着梨园伶人的所见所闻,书生,逃兵,鳏夫,小娘子,老板娘,太多具有唐朝特点的景物人物与事件,在作者笔下铺开了一幅残唐的画卷,颓废的优美 ,病态的繁华。各个人物所讲的几个各具特色的故事各自独立,相互之间又有着微妙的关联,写成了一段冤冤相报的故事,把那个时代的人文,律法,道德等很多信息容纳其中,为读者上了一堂别具风味的历史课。【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41520】
1 楼 文友: 2012-04-15 11:14:20 总觉得这上世界上力量最大的还是爱吧,一段冤冤相报的故事,最后只因打酒座小娘子对伶人的深情而有了方向性的改变,结尾很巧妙,问好作者。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2 楼 文友: 2012-08-21 00:10:00 很有意思的作品,也很有意义的作品,给人带来思考。治疗痛经吃什么好
扬州治疗男科费用
希爱力治疗术后ED怎么样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