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列车上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19-12-31

这是座小站,小得甚至连位检票员都没有。站长拿着红绿两面小旗站在站台边,向火车将要驰来的方向张望一下,又回过脸看看站台上的人们。巴掌大的站台上散落着十几位要乘车的旅客,他们的衣着各不相同,除了那两位女士打扮得略微时髦一些,穿着流行的黑色衣衫。一位是袒胸露肩的黑色上衣,胸部是半隐半现的状纱料,下面是白色短裤,一双红色拖鞋,白色 齐着脚腕,二十二三岁的年龄,显然是火车将去终点山城的常客;另一位黑色长裙的少妇,盘着头,显得娇小纤弱。不过,她们都没穿膝袜——这是因为天太热的缘故;其余的人都不那么入时,一看就知道是交通闭塞的小地方人,甚至有一位背着小孩的妇女还在蓝子里装着只老母鸡,它始终咯咯地叫着,令人想起山清水秀的田园生活;而那位站长对此熟视无睹,只是不停张望将要来车的方向。

再远处,蓝漆的铁栅栏处,还有位刚从毛驴车下来的戴着眼镜的女孩,她背着黄色双肩包,匆匆朝这边赶来。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说道;紧搂着,“呜”地一声长鸣,火车由远及近拉响汽笛,挟着风和速度驶来了。

人人都往前紧走几步,却没想象中的拥挤与慌张。

一分钟后,列车重新启动,十几位刚上车的乘客分布到五节硬座车厢里;其中,那位穿红色塑料泡沫拖鞋的女子拎着用旧挂历叠的方便纸兜进了三号车厢;和她一起的是位白色套头短衫白长裤的小伙子。他们寻到座位坐下;他们并排坐着,中间隔着过道;和他并排坐在一张座位上的是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以及一位黑色短衫的中年男人;那小孩靠着窗。这是一列长途客车,咣咣铛铛的响声要伴着铁轨走走停停,奔驰五个多小时,穿过连绵横亘的丘陵地带;再过两个小时,终点站就会出现在这些旅客面前,也就是说,现在这列客车已从始发站奔驰了三个多小时。

天很热;七月的太阳炎炎地烤着绿色车厢,又没有一丝风,车厢里蒸笼似地燥热,乱乱哄哄,即便敞开车窗也没有多少风灌进来;小伙子两条胳膊盘在胸前,两条腿抻直,插到对面的座位底下,随着列车的颠跛闭上眼睛。周围忽高忽低的声音象一团无头序的乱线团,又象一群嗡嗡直响的苍蝇,分不清哪些是人们的聊天声,哪些是机械运动发出的响声,它们混在一起,没有层次一古脑地灌进他的耳朵里。

过了会儿,他忽然记起什么,微侧着身子,将手伸进裤兜。手拿出来时多了两块粉色包装的比巴卜泡泡糖。他胆怯地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周围的人,碰了碰那位女士,将其中一块隔着过道递给她。

“你从哪儿整的?”她不由地一笑,笑他的孩子气;同时,又为他想着自己而感到温馨;她顺手接过来,熟练地剥去包装,放进嘴里,微微一笑,咀嚼。相比之下,他显得有些笨拙,慢了半拍才开始在嘴里嚼动;嚼动之前,他模糊不清地回答了她一句;然后,他又恢复了原先的坐姿,双手重又盘在胸前;这样一来,他的胳膊一会儿就出了汗,粘粘地,又热又难受,同时他更觉得局促不安,以为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令他惶恐。

“是吗,是吗;我原先可不爱吱声了,出了名的闷葫芦。可自打当上老师后,就改变了性格;干这行,你不说不行呀……”忽然,在纷纷扰扰中,一腔大嗓门带着女性特有的高音,突破别的杂音钻进他的耳朵里;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儿听过;不过,说话的人的声音不这样粗,不这样肆无忌惮,而是柔和得让人心痒,袅袅飘渺。

他羡慕别人的轻松自如;他的胳膊,他的手粘粘的,不知该往哪儿放好;坐在这节车厢里,他就象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到有钱的陌生人家做客,看到谈笑自如的主人,感到生份,觉得不安,不敢乱说乱动,只好拿眼睛到处观察别人。

咣铛咣铛,列车继续颠簸不定。他睁开眼睛,连忙瞥了眼身旁。她还坐在那儿,扒在车窗前的固定茶几上,一条腿蜷曲着,长长的黑发漫过脊梁,垂到腰际;她也许在瞧着窗外变幻的景色,也许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瞧见她在,他的不安稍许得到些慰籍。他想起教室里,他或者同学们,有时也会这样扒在课桌上,歇一会儿,想入非非,或者偷偷看小说。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多瞅了她几眼——而这一切,又被她从车窗玻璃上看到。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由于玻璃成了一面隐隐约约的镜子,稍远一些的地方却又是透明的玻璃,因此她能看到他的面部表情,而他却不能。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朝车窗外张望;但她知道,他其实在注意着她。她的食指在脸旁的茶几上轻轻地无声地跳动,她的心底里抑制不住地愉快。

“可不是;那时我最不爱吱声了,完了吧,学习也不好……”

满车厢里都回荡着那腔大嗓门。一位素花连衣裙的四十几岁的女人大声说着,她的脚上是双白色皮凉鞋,齐脚腕的肉 已被汗渍弄脏,他以为她只有三十几岁;有些人的精神上永远比肉体年轻十岁,因此她们在三十岁时总爱往二十岁上下打扮,四十岁总爱往三十岁上下打扮;这个女人厚实的长发拖在脑后,随便用根皮筋束着;这会儿,她谈得兴起,不知不觉把长发顺着右肩撩到胸前;素花连衣裙的对面,是另一位穿着素花面料上认的女人,她的头发刚好搭在耳朵上,让耳朵半隐半现,一身衣裳,一看就是特意预备出门穿的,刻板般地干干净净。这俩女人的衣服面料似乎相同,却又不同,特别是那个短发女人(她背对着他,使他看不着她的面容),一望就知是位不常出门,爱清洁的家庭妇女,连说话也平平稳稳的(也许,年轻时她还很活泼;但岁月侵蚀了她的年华,生活消磨了她的精神,使她成为平稳的妇人);她们,显然是在列车上偶然相逢的,多长时间不见的熟人,听她们聊天,似乎是校友,甚至是同班同学;和大着嗓门并排坐在一张座位的是位浑身透着稚气的姑娘。

“……要不说,咱们这一代点最背,最不走运。”短发女人不知说了什么,又引起当老师的一番议论。大大的嗓门(使人联想起老师讲课;大概,已经习惯成自然,她走到哪儿都是这么大的嗓门,就象永远面对着学生,就象一枚永远不可磨灭的戳记),踌躇满志的神态,沾沾自喜的表情,再加上方向不定,令人担心的手式(拍拍大腿,向斜前方扬起,还有其它类似的小动作),一时成为整个车厢的几个主要噪音策源地之一,“上学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毕业时又赶上上山下乡,留城待业;等过了中年,好歹混了个工作,完了吧,又是改革开放,铁饭碗一下子成了泥饭碗;而且咱这岁数,都是奔五十使劲的岁数了……”

她的话象阵阵溪流(拖着长调),后面推着前面哗哗奔腾;对面的那位家庭妇女随声附和,显然又问了句什么(这声音被列车上的其他噪音遮盖,听不清),才使得她的感嘅悄然改变了方向。

也许,这位家庭妇女和他的感受一样,心里不平衡,对自己的境遇不如别人而感到不公平,因而又羡妒,不是滋味,才不愿触及共同的往事,就敷衍一句半句的——倘若可能,甚至想匆忙离开,回到习惯的生活中去;她的眼睛虽然面对着她,却总在更演算躲躲闪闪着什么。

“我那时是不爱吱声,成天坐在班级里没人注意,不象人家那么活泼,完了吧学习也不好,不象你……”她说得几乎忘情,唾沫横飞;不爱吱声,学习不好,似乎成了她的骄傲;这骄傲,足以使她篾视那些活泼的和学习好的——因为她现在比他们混得都好,比他们都有优越感。

这样的谈话使得旁观者的他不禁羡慕起来:红卫兵大串联,五块钱就可以周游全中国,赤色的中国,红旗涌动,人山人海,受到毛主席的接见,父辈们神话似的述说令他神往……他倒希望能生活在那种年代,能够有点事做,能够不在父母的羽翼下自由地选择;那样,生活该会多么充实呀;而不象现在,这样碌碌无为,徒然闲在家里浪费时光——最起码也能有个职业呀。他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上一代人即不幸也很幸运;那场始无前例的运动不仅仅摧毁了美,也锤练了他们,让他们得到锻炼,使他们更懂得了生活懂得了美,将灵魂粹造的更坚韧。

“后来,我给保送上了师专;完了吧知道自己学习不好,脑袋笨呀,就拼命用功;晚上人家都睡了,我还在看书;完了吧这还不说,人家上课听一遍就会了——我呢,要看好几遍才行;因为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怕跟不上呀……”

“……我早先可不爱吱声了(‘可’字音读得很重);后来,到山城有了工作,才慢慢开始愿意说话的。”

他又迅速瞧了眼自己的旅伴,白色短裤,红色塑料泡沫拖鞋映入眼帘;他想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依偎在他胸前说着绵绵的情话(她戏谑地管他叫小弟弟;虽然她并没有他大),不时吻着他的耳朵,那种感觉又暖又痒;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砰砰跳动着,似乎又回到那时的感觉,整个胸膛都酥软了(他的手心痒痒地,总想再一次触摸那坚挺柔韧的东西上面;那一刻,如醉如痴,有种奇妙的感觉,使他暂且忘了一切)。虎和蛇,一头老虎,一条蛇(蛇是小龙)。他想。他属虎,她属蛇;他曾听老年人讲,这是龙虎相斗,处不长远,就和鸡猴不到头的说法一样——不过,他们不是说他,而是说另一对夫妻;那对夫妻结婚十来年了,孩子都七八岁了,两口子还整天闹个不停,今天打,明天闹的,一会儿过不下去的,一会儿要离婚的;后来呢,吵着吵着,就真的离了。

夫妻?他又瞧了眼她(她还扒在茶几上,两手交叠,额头抵着手背,眼睛瞧着车厢地板……不,也许她仅仅是闭着眼睛)。他和她会成为夫妻吗……一股羞涩与胆怯升上来;他的心头泛起神秘的感觉,就象遮在云雾后面的山,充满梦幻,充满浪漫,令人迷茫,令人想入非非,象飘在轻絮的云里,身心都给阳光融化了。

“李翠花在铁小代了两年课,后来转成正式的;陈月秋在煤矿当会计;我这学习最不好的完了吧当了中学老师——要不我说,人活一辈子说不定会咋样;你看,上学时我这学习最不好的完了吧反倒当了中学老师。”她重复了句,脸上露出踌躇满志的神色(唾沫横飞,拍了下大腿,没有笑声的笑控制不住面部肌肉,使得“老师”这俩字音走了调;她跷起二郎腿,连衣裙撩到膝盖上,露出不事劳动,苍白的小腿);这使得他对陌路的她产生一种敌意——虽然,他原本是很尊敬老师的;同时,她的这句话在他心中翻腾开,那种不平衡的感觉又强烈地刺激着他。他为那两个人——李翠花和陈月秋感到不平。

这时,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火车咣铛咣铛,走走这停停过了三四站,上来下去不少人;但车厢里的人数始终还是那些,保持着一个动态平衡。

“唉,你说,咱们这届学习不好的都有个好工作;完了吧,学习好的反倒没个好工作;”接着,她一连又说出四五个名字(毫不打哽,似乎早有准备;要不,准是没事时常常叨咕):“你说,他们上学时学习都挺好,完了吧,结果现在失业的失业,在家呆着的在家呆着;完了吧,反倒是我们这些学习不好的都有个好工作,象我,还有李翠花陈月秋,赵铁民(如数家珍,连衣裙耷拉下去,盖住跷起的脚面,她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慢慢向上撸了撸)……”

“那是,那是。”她对个那个家庭妇女轻声应道;这声音多少显示出个体对命运的无奈,引起他的共鸣。

他不也属于学习好的却啥能耐没有的那一类人中的一个吗;正因为学习好,才上了高中,结果白白渡过三年,坠入社会,成为身无一技之长的失业者——这样一来,他反倒不如他们了——他们,他的某些同学,甚至连初中都没毕业,有的连字都写不好,歪歪扭扭的,却纷纷依仗有位好老子,有了好职业,进镇政府的进镇政府,进某某局的进某某局,进银行的进银行,就连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李时珍是明朝人,某次考试把柏林当作联合国首都的薛丽红也当了幼儿园的阿姨,教小孩子数学。

——好好念书,爸就是砸锅卖铁拣破烂也供你。

从前苦熬寒窗上京赶考是一把打开锦绣前程的大门钥匙;现在上大学是一种叫街坊邻居赞不绝口的荣誉,但也是件很费钱的事情;一位面着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说出这句话,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想起土里土气浑身腥味的父亲,心头一禁惶惶然,手心阵阵发热。让村里的乡里乡亲笑话倒是小事,使父亲失去希望却叫他胸口怪难受的;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阵燥热他真想有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默默地一辈子孤独地生活,象古代的隐士,避开山下喧嚣的世界。记得,他所在的村子已有五六年没人考上高中了。从村里到镇里,那是一段不近的距离(但农村的孩子,都不那么娇惯,多走些路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还是骑着自行车),哪有几家肯让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再浪费三年;甚至,大多数都不让自己的孩子读完初中(特别是女孩子),这样家里就可以多出一个劳力。

“……要不,我也经商了;谁不愿意多挣点钱呀……完了吧,后来自己一想,干教育这么多年了,老是舍不得(自欺欺人;其实是没有经商的头脑,更不肯丢开铁饭碗,跳进君子坦荡荡个莫测的风浪里去)。”就这样,她又把话题转向当前那澎湃滚滚的商业浪潮(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很羡慕那些经商挣到大钱的;只是,她嘴里不承认罢了)。

“你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哪儿没几个熟人呀?——我的学生,基本上吧,在哪儿上班的都有;要是我有事求他们,你说,他们能不帮忙呀——完了吧,后来自己一想,算了吧,干教育干了这么多年了,老是舍不得……”她得意地说道,就象不停炫耀羽毛的公鸡(她的手撸着连衣裙,不停摆弄着裙身:打个褶,摊开,又打个褶,再摊开)。

她真的这么想吗?——还是,在不如自己的老同学面前炫耀,而后又激起她高踞在上的优越感?

——我爱你。

这三个字,高压电流一样震颤着他的心,慰籍着他。她先是常常到他家;后来,一天夜里,他憋闷的慌,就走出村子,到山坡上的树林里散散心;她呢,不知啥时跟在他的后面;后来她和他搭上话——这时,他注意到半空中的那轮圆月,黝黑的山,一闪一闪的星儿,又酥又软,使他涌起一种怪怪的感觉……再后来,往回走的路上,她说出这句话(闪电般劈刺着他的神经),这叫他砰然心跳,面红耳赤。虽然,他早就认得这三个字,早就在小说上,电影电视里看过这句话;但一捱近现实,这句话从一张女性的嘴里混着呼吸(她说话时,暖暖的,一股女性的馥郁的气流轻轻痒过他的面颊,象一涧温度适宜的舒适的水流不急不缓冲洗着他的躯体),面对面冲他扑过来,他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破天荒头一次(他的下身,两腿之间不舒服地支楞起来;这使他感到窘迫,面红耳赤;他忙又四处张望:她,红色塑料泡沫拖鞋,不再扒在固定茶几上;她倚着座位靠背,冲他轻轻笑了笑,又将眼睛转向景色不停移动的车窗外)。

咣铛咣铛的颠簸声促使他继续沉思。她家和他家紧挨着,仅隔着一道不及一人高的篱芭墙(他们——他的邻居们都管这样的篱芭墙叫杖子);小时,他和她也常常在一起玩(玩老鹰捉小鸡,玩拨撅;记得有一回,他耍熊,还让她背呢);后来都上了学,就很少在一起了。不过虽然她比他小,但她上学倒早,所以只比他晚两年级;不过,初二时她就辍学,先在镇上一家餐厅当了大半年服务员,后来又在镇里的冰棍厂干临时工,最后就到山城去了——据说,她在那里混的不错,挺会做买卖的。她每回回家都给家里扔下千八百的(她平均一个月回家一趟;可也有人猜测说,她是干那个的:这会是真的吗?)。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形惭秽,觉得白白比她多上了三四年书,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他浑身燥热,觉得心虚,觉得空落落的,象是丢了什么。

共 5924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这要写了在列车上的所见所闻,重点写了一位大嗓门的教师,在无所顾忌的炫耀着自己,主要就是说自己学习不好还成了一名老师,并且还谈到了自己曾经的同学。在这位女士说话的过程中,“他”的思绪也随着大嗓门的话语而信马由缰的驰骋着。作者在叙述的过程中,顺带的对这位大嗓门的话语进行着独到的分析,使小说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也更好的表达了语言的言外之意。文中,对旁观者“他”,也描写的很是细致,和大嗓门的故事结合在一起,达到了辉映成趣的效果。。——:哪里天涯

1楼文友:201 - 20: 6: 8 问好作者,感谢投稿江南社团,祝创作愉快!

楼文友:201 - 08: 2:07 您好!您已符合 江山之星 的条件,请您速将您的照片和简介上报到上报江山文学办公室邮箱:@。谢谢您的合作,不尽事宜可以点开参照其他人的 江山之星 。谢谢您的合作!以这个邮箱为准。 爱好文学发烧友

小孩为什么流鼻血

孩子总流鼻血是怎么回事

小孩流鼻血

运动后抽筋是什么原因
宝宝健脾胃推拿
小孩咳嗽痰多怎么办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