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润良上世纪八十年代位置位置

郑润良

上世纪八十年代，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对文革历史的展现曾经影响一时。但随着九十年代去政治化思潮的影响，当代作家对文革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的集中书写多少有些寥落。91年王朔的《动物凶猛》无意间开启了一种将个人成长经验接引历史记忆的叙述方式，成就了以文革为背景的成长小说的潜在发展。新世纪以来，更有一批50后、60后作家开始叙述个人化的文革记忆。苏童的《河岸》、郭小东的《1966年的獒》、伊沙的《中国往事》、毕飞宇的《玉米》、林那北的《宣传队 运动队》等都以彼时的少年视角呈现和反思那个荒唐岁月。

裘山山的《河之影》自然也可以归入这一系列。在创作谈中，裘山山直言， 这是一部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我甚至不能否认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我的亲历。 小说叙述年过半百的桃树因为幼时同学的聚会做了三个关于童年的梦，并由此展开了回忆。回忆的大部分内容是八岁的桃树在运河边的北河市突然遭遇文革的经历。作品以双重视角展开，童年视角叙述文革给一群儿童带来的复杂体验：停课闹革命的开心，学习班的无聊，父母遭批判后的恐惧我自己总结和不安，耳闻目睹跳楼自杀、武斗死人的惊心，无奈批斗喜爱的老师的内疚与惶恐，不知如何分辨是非的茫然等等。成年视角则主要是自我反省与思考童年经历在自己一生中的影响。通过双重视角的穿插、转换，小说将历史与现实、物象与本质很好地结合起来。

借助于个人经验，《河之影》对七十年代笼罩在政治阴影下的日常生活、语汇、儿童日常游戏与交流都做了生动刻画。从作品中可以看到，在强力政治的威逼下，原本天真无邪的儿童也不得不提前介入残酷斗争。桃树被选为写批判自己喜爱的艾老师大字报的人选，当她碰到不会写的字时，又很自然地向艾老师求教。这就是那个时节目组还出了什么刁钻问题？没有铜锣烧吃就退场的哆啦A梦真的只是来打酱油的吗？听闻现场导演还爆料了大结局代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由于艾老师和父母的影响，桃树尚且能对大喇叭和大字报保持几分怀疑，对被批判的 坏人 保持同情。但也有一大批儿童如孙跃红、王红卫等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 红小兵 ，以批斗别人为乐。这无疑是畸形政治对童心的摧残，对人性的异化。

相比于《河之影》，作者坦言自己更喜欢原来的书名《八岁的运河》，后者寄寓了作者对历史与现实的深刻思考。桃树认为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河的话，她的生命就是人工开凿的运河，有着明显的被规范了的痕迹，甚至 在她已经过去的五十年岁月里，生命从来没用恣意 地奔流过宣泄过。她不知道这样的人工痕迹，是否与八岁那年的经历有关； 八岁的运河，有快乐，有温馨，有喧闹，有疯狂，有荒诞，有惊惧，更有无处不在的恶俗。 那些背语录、跳忠字舞、早请示晚汇报的举动，正是恶俗到了极点。但正是这种集体心知肚明却恭恭敬敬执行的恶俗构成了八岁的桃树的日常生活，形塑了她的童年，并影响了她的一生。恶的历史必须被铭记，被反思，否则它会死灰复燃或者以隐性的面目继续存活。正因为如此，作者才一再对自己说， 必须写出来，必须留下来。

【作者简介】郑润良，1976年生，福建福安人，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后，《中篇小说选刊》、《贵州民族报》、《人民文学》醒客APP专栏评论家。

映出人间温情

评裘山山长篇小说《河之影》

文/宸之韬

在我们的印象中， 文革 是一个让人痛苦与惊心的词语，是一段让人伤痛与难忘的经历。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涌现过许多 文革 题材的小说作品，其中不乏精品之作，但我认为大多着重描述了 文革 的荒唐与滑稽、可怕与可憎、问责与控诉，疏于刻画反映人性的善良与温情、宽容与大度、呵护与真情。今天，有幸读到了裘山山老师的长篇小说《河之影》，我不禁眼前一亮，感受到了严酷冬天里的一丝人性温情，非常时代里的人间大爱。

《河之影》以梦境和回忆为切入口，从一个天真幼稚的八岁女孩桃树的视角和感受，讲述了桃树的无常青春及其一家的坎坷命运。由于母亲言语不当被打成了右派，失去了工作，就带着柳树、桃树两姐妹从运河的最南端杭州迁徙到了运河的最北端北河市，投靠在工程学院教书的父亲。在那个运河边的大院里，五岁的桃树感受着 一家人一起去河堤上散步 的乐趣，纳闷着 妈妈那么喜欢杭州，为什么要带她们到北河来 的疑问，忍受着姐姐柳树说她笨的笑话，享受着与晓岚、梅子、夏蕙、金霞、文文等童年小玩伴的嬉戏，一天天的成长着，跟着姐姐去读书。直到八岁那年， 停课闹革命 了，学校的潘校长被隔离了，桃树最喜欢的班主任艾老师被批斗了，爸爸的处境更艰难了，妈妈又被查出了右派的历史再次接受批判，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但是，小说并没有着重写那场可怕的浩劫，更多的是以桃树懵懂的眼光来打量这个看不懂的世界，来感受人性的温情。即使是被隔离了，桃树也借机会去看了那个 会站在校门口的杨树下笑眯眯地迎接他们 的 戴眼镜梳短发的中年女人 潘校长；即使是被批斗了，桃树也关心着那个喜欢自己的 站在教室门口笑眯眯地迎接他们 的艾老师，期待着艾老师重回讲坛；即使是被写了大字报，天天要参加 学习班 ，爸爸还是关心着被关起来了的黎伯伯，还要桃树帮着传信要黎伯伯坚持下来；即使妈妈又被批判了，爸爸也被列为 右派分子的保护伞 ，爸爸还是认为 你妈妈出身贫苦，是共产党让她翻了身有了工作。她怎么会反党呢?你们一定要相信妈妈 ；即使是 停课闹革命 了，桃树他们每晚的 北屋聚会 照常进行，邻里的交往还是那么温馨；即使是桃树柳树做错了什么事情，牵涉到了父母，爸爸妈妈也少有责备，继续深爱着、关心照顾着她们；桃树被石老师批判了，幼小的心接受不了，一时想不通离家出走了，爸爸也能及时在运河边将她找回来

运河是用以沟通地区或水域间水运的人工水道，通常与自然水道或其他运河相连。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感情与包容，又何尝不需要 运河 来相连呢?桃树的父亲一生所经历的痛苦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但是他还是如此包容、如此温情，如此豁达，这才是难得的。正是父亲的影响，桃树才会对 那个给她童年留下深深阴影的人 石老师可以释怀， 她说不上多么仇恨，却有一种无法忘怀的深刻记忆 。

是啊，那个荒唐时代留给我们的有痛苦，有遗憾，更有反思。重要的是，我们还有善良、温情、包容、坚持。

正如裘山山老师在创作谈里所说： 这段经历不仅仅属于我个人，也不仅仅属于我们那一代人。它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部分，是不应该被忘记的那段历史的一部分。 所以，我还尽力写出了那场可怕的浩劫之中，尚未灭绝的人性和温情，父母之爱，邻里之谊，师生之情，和小伙伴们青梅竹马的快乐。

涓涓流淌的运河，不仅仅流淌在桃树的八岁童年，而是一直流淌到今天。《河之影》，映出的不仅是社会发展的缩影，更是人间的温情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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