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星战报编辑部的日子

「原创」《红星战报》编辑部的日子

冷雾/撰文。

蛟河县天岗公社，地处长白山余脉老爷岭西麓，往东北行15里有个红星村，清澈的牤牛河一路迤逦流经这里，滋润着两岸棕黑色的土壤，抚摸着茂密的玉米、高粱和大豆。野猪、狍子、哈什蚂等野生动物，天麻、人参、蕨菜等野生药材都蕴藏在山林深处，呈现着一派自然的美丽风景，犹如北国的一处世外桃园。

1974年初春，蛟河县委高举农业学大寨”的旗帜，一声震天号令，惊醒了牤牛河千百年沉寂的睡梦。县里决定在这里拦河筑坝，修建红星水库。很快从县水利局和天岗公社调兵遣将，组建了红星水库工程建设指挥部，从各大队抽调1200名基干民兵，以大队为单位编成10个连队。只见猎猎红旗、滚滚车轮和斗志昂扬的民工队伍，裹携着弥漫尘烟，沿着蜿蜒的乡路向这里集结，在河畔的红星村、半截沟、太平屯和保林村安营扎寨，摆开了学习大寨，改造山河”的。

1975年盛夏的一天，天空湛兰，艳阳高照。我身背行李，手提帆布旅行袋和脸盆，由天岗搭乘汽车来到红星水库。机缘巧合地参加了这项宏大的工程建设，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此前，我在公社文化站搞美术宣传，身份是借调知青公社机关门前的一排画廊，是我工作的主阵地，围绕政治主题，定期画一些宣传画。其时恰逢机关精简，公社党委宣传委员找谈话，让我返回大罗圈大队9队知青集体户。周东甲站长，平时称谓周老师，我在他直接领导下工作，常到他家聊天或吃饭。他对我很器重欣赏。对于我将回生产队，自然心有不舍。正好这时，红星水库政工组一位干事，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被推荐上了大学。周老师得到这个，立刻找水库总指挥沟通协调，让我补了这个空缺。

报到后领导与我谈话明确：我在政工组任宣传干事，知青身份不变。年终由水库开具工票，交由生产队折算工分，参与队里集体收入分配。水库每月发15元伙食代金券，凭券在食堂吃饭，超支自理。我心想，能喜欢的事就行，其它都无所谓。

公社王继新书记（左）兼任工程总指挥

红星水库建设指揮部，座落在大坝下游北侧山坡上，二、三排黄土夯墙、稻草履盖的简易房。机构设置有总指挥，由英俊魁悟的公社王继新书记担任。下辖工程组、政工组（辖广播站）生活组，汽车队、机械队，爆破队，卫生所、食堂和小卖部。政工组占一个房间，面积约20多平米，南北对面两铺炕，被褥靠墙顺次卷放，屋中间放四张桌子，办公、生活起居一体化。门前为篮球场，球场南端一排木制宣传画廊。一条弯延起伏的乡路贴着画廊，伸向东边热火朝天的大坝工地。举目远脁可见人山人海的劳动场面，有时会传来振耳欲聋的开山炮声。

政工组主要职能，是对建设工地的广大民工群众，开展政治宣传鼓动工作。组长姓林，原为红星大队书记，负责全面工作；副组长赵树然，原公社中学老师，负责文字材料；另有老薛、老谢两人分别负责保卫和行政工作。后来又从文艺宣传队调来一年轻人，叫杨宇翱。广播站配一名女知青任广播员，名叫赵兴军，曾是公社文艺宣传队报幕员。她每天从早到晚连续广播政工组编排的稿件，穿插放音乐唱片。如遇组织会战，就到大坝简易播音室广播，连队稿件随到随播。公社领导和机关，也常来水库工地参加劳动或建设会战。就连公社广播站播音员杜素琴，都曾来工地做过宣传鼓动。

我的具体任务，就是与赵老师合作编印《红星战报》赵老师是笔杆子分管文稿编撰，我负责刻版、印刷和发送。战报篇幅为8裁纸，每天出版1期。刊载的主要内容，一是县、公社两级重要会议、重大任务、领导视察等动态信息，领导有关水库建设的指示、讲话摘要。二是水库工程建设进展情况，各连队工程量任务指标进度公示。三是工程建设中的先进模范人物和事迹，涌现的好人好事。四是各连队报道员及文学爱好者，以水库建设的人和事为题材，撰写的诗歌、小散文、小故事等文章。这个办报机构规模虽小，但组稿、采访、印刷、发行环节一样不少。因此，我自诩为《红星战报》编缉部。

红星水库工程指挥部成员，在大坝护坡上合影

工程总指挥王继新书记（前排右1）与其他领导班子成员，在水库护坡上合影

赵老师身材不高，脸庞削瘦，为人谦和，头脑机敏，写稿速度快，毛笔字写得也好，《红星战报》报头手书就出自他手。他撰写重要文稿时有个突出特点，就是一边写嘴里一边念出声，好象脑海里有无数好词、硬词、新词等待他的召唤，只有念出声来，文思才会泉涌，思路才会联贯。我与他对坐办公，时间长了也习惯了，也使我真正理解了何谓念念有词这是他真正进入工作状态的标志，他不出声，就表明该轮到我启动后续工作了。

这种油印小报，我的最初印象，还是小说《红岩》里的挺进报”是学校油印的考试卷，文革”时期满街抛撒的传单，也是采用这种印刷形式。如今已走进了历史，只有到档案馆才会见得到。

进入实践阶段，我才感到这项工作并不简单，既枯躁又辛苦，特别累眼睛、伤手指。每天吃过早饭，接过赵老师改定的一迭文稿，我就开始干活。在坚硬的钢版上，用尖锐的铁笔，刻画薄如蝉翼的蜡纸，必须全神贯注，用力适度，不容半点疏忽，刻坏了就前功尽弃。刻写文章内容，交替采用宋体、楷书字体，标题用美术字，为美化版面，还要配小图案、尾花和花边，报眼位置的最高指示要套红印刷，我还尝试了图案套绿的方法。

刻版每天下午2、3点钟，午休时间往往是伴着别人的酣睡声赶活。版纸刻好后就调油墨，用油印机手工印刷，每期80多份，凉干后叠好，分发本级部门和所属各连队。记得还刻印过《战地诗歌集》我采用土黄色木纹纸作封面，刻印大号美术字。冬天室内温度低，油墨凝固印不清楚，就放到热炕头化解。

每天沉浸于单调重复的工作，尽管有点辛苦，但19岁的我，始终保持着朝气蓬勃，勤奋进取的阳光心态。应当承认，主席那段著名教导：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就像早晨8、9点钟的太阳”确实激励了我们那代青年。刚到政工组不久，我就把室内作了美化，画了两幅反映农业建设的水粉画贴在墙上。在门前的画廊，也临模画了几幅流行的政治宣传画。还曾与政工组的同事们爬上北山坡，设置了巨大的木质标语牌，白底红字：农业学大寨，敢叫日月换新天。”记得在大坝旁边悬崖处，把绳索拴住我腰，由几位同事在山上用力拽着，把我顺下去用红油漆写了两条标语。因心里紧张，字写的不甚理想。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余，到水库周围的山野中画风景写生，是我最惬意的事了。

用现在的标准衡量，当时的吃、住、行、娱等物质文化生活非常清苦。食堂的主食很少有纯细粮，主要是二米饭（大米分别与苞米楂子、高梁米、小米搭配）玉米面掺白面的馒头、玉米楂子条，挂面一般逢节日可吃到。副食就是地产应季蔬菜，非节日较少见到鱼肉禽蛋。比较受欢迎的是大煎饼卷葱，加点大酱，或再加一块奢侈的腐乳，吃起来香咸可口。那种大煎饼韧劲十足，吃得不能太斯文。要一头用牙咬住，一头用手拽，甚至脑袋配合左右摇晃，才能咬下来，动作尤为夸张，过后腮帮子还会酸痛一阵。

因伙食不好，倘若得到一次改善，则记忆深刻。有一天，我到族同学尹哲所在连队投送《红星战报》正巧赶上吃生拌牛百叶。炊事员先用盐和苞米面，把牛百叶搓洗干净，切成菱形片，拌上醋精、精盐和大量辣椒面，盛到脸盆里红艳艳地端上来，大伙围坐一圈就开吃，喝的生产队酿制的60度白酒。辣得我一劲倒吸凉气，嗓子冒火，满脸淌汗。当看到别人筷子运动速度飞快，我疑惑地问，咋都吃那么快，我咋嚼不烂哪？旁边的人笑了：兄弟！你那么讲究干啥呀？只管囫囵吞枣地吃，嗓子下边不还有胃顶着吗！

记忆犹新的，还有捉林蛙炖豆腐的那件事。1975年深秋，正是水库周围林区野生林蛙下山入河冬眠的季节。我和几个小青年在一天夜里，选择了毗邻河边的一段公路，准备伏击迁移的林蛙。半夜时分，听到有响动，大家开亮手电筒一照，只见路上跳动的林蛙成群结队。一声喊，啥也别说了。边抓边往面口袋里装，一会就抓了满满一袋子。回来后连夜生火，又从食堂要来两块豆腐炖了一锅，还有人拿来一瓶酒，众人皆大欢喜。那几天水库建设搞会战，公社都来工地劳动，周东甲老师住在政工组，也参加了这次野味聚餐。现在看，应该保护珍贵的野生动物林蛙，保护山区的生态环境。但那时尚未有这种意识。

业余文化生活主要是听收音机、看露天，还有极少的文艺演出。这年深秋，周东甲老师率公社文艺宣传队来水库慰问演出。指挥部尤其政工组，把这件事当做一项政治任务。而对我来说，不仅是欣赏节目，更令我高兴的是，宣传队里多半是我的知青同学。如、沙滨、宋元明、楊嘉林、乔晓鸥、张岩平、翟继峰、王右铭、温国范、尹哲、刘兵等，都是宣传队的主力阵容。虽然，演出间隙匆匆见面，打个招呼或交谈几句，也足以表达他乡遇故知的心情了。

公社副书记王润漫（后）妇女主任李玉珍（前左）公社广播站播音员杜素琴在水库工地劳动之余合影。。

公社广播员杜素琴在水库工地打快板

1976年2月，我在《红星战报》部工作了8个月后，返回大队应征入伍。临走前，赵树然老师依依不舍，请我到他家吃饭。他端起酒杯，指着墙上我过去为他画的一幅水粉画：你看，这阳光下的雪野、白桦林、车辙印多有意蕴哪！我希望你以后不管走到哪里，要为人清正、阳光、谦逊，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做事。此后，我再也没见过赵老师。去年，听说他多年前己因病去世，实在令人唏嘘。离岗前，我还到公社文化站，看望了有知遇之恩的周老师和其夫人马老师，老师请我到家喝了壮行酒。

参军离开红星水库，我除了随身行李还带了自已装订的《红星战报》合订本。它凝聚了我的汗水和心血，见证了我青年时期的一段艰苦快乐的生活，寄托了我对前途命运的希望，也浓缩了广大农民兄弟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

2017年6月，退休赋闲后，我以游客的身份回到阔别40多年的红星水库一游。现在水库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和经济效益，丰富的水资源，出产鲤鱼、鲫鱼、草鱼等40多种经济鱼类。同时，旅游漂流项目方兴未艾，相信在我们曾奋斗的地方，还会出现新的惊喜。

红星水库工地广播员赵兴军

红星水库政工组副组长赵树然老师

赵树然老师（左1）周东甲老师（右1）等人在红星水库工地劳动。

公社文化站长周东甲老师，与爱好文艺青年合影

公社文艺宣传队来水库工地演出，在水库溢洪道前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