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你就是我逝去的村庄散文

就在那夜梦里，我们生活过二十年的村庄，被一场大水冲走了。

寂寞的水，最初或许只是想趁夜深人静，悄悄湿润村庄干裂的唇。可是它根本未料到，积蓄了几十年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它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给整个村庄酿成了空前的灾难。村庄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它澎湃的 覆盖了。

记得村庄最高的那段坡地上那排土坯房么？当年我就是站在那房顶上，眺望海子堤坝上你那幢白房子的。而现在这两幢房屋都未能幸免。它们在大水中倾刻间化为泥汤。

冬冬，你就是我逝去的村庄。我一直想象着我们的村庄，是在一场疯狂的爱情过后死去的。你会相信么？它是被自己积攒得太多的岁月席卷而去了，它是被自己多年焦灼的渴望淹没了。

三十年来被人们用堤坝拦住的水，一天天地在煎熬中消耗着它自己，在无奈中守候着村庄焦渴的梦。土地大片地龟裂，被人们视作圣物的孤寂的水，就这样来了一次惊世骇俗的挥霍和放纵，在一夜之间倾泻而出。每一滴水，都是那片海子膨胀的心事。

洪水过后的村庄，水汪汪的一片。惨淡的云映在泥水中，像一块块洗不干净的抹布。那是秋天，所有收获的愿望都被大水冲走了。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垂危的病人。

多年以来干旱的村庄，从未有过如此丰沛的滋润。然而为了一刹那的拥有，它却让自己在一夜之间，把以后许多年丰收的希望全都葬送了。

那片海子从此彻底地干枯了。没有了水的村庄，是死亡的村庄。四散的覆水很无辜地躺在一片片洼地里，仿佛流离失所的是它们，而非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被水洗一空的人们。

水，从来就是珍宝。对一片干裂的土地，最好的馈赠莫过于一汪清泉。荒漠上干渴的人看到了水，就像看到了上苍湿润的眼睛。但上苍那温情脉脉的眼睛是可以轻易贪恋的么？那惊魂夺魄、深不可测的眼睛会让你羞于和害怕亲近。

冬冬，记得三十年前的秋季，你曾约我去海子那边的白房子，我最终没能如期而至。我在自己的屋顶上举手加额，向着远处眺望了又眺望。我是惧怕被那高高的堤坝围拦着的那一片 么？因为你说过：积蓄了几十年的八月潮一旦决堤会淹没一切。那天夜里失眠的我用心祈祷：让海子里的水全部漫上来，把整个村庄淹没，只剩下你和我……

谁知一语成谶。如今这个村庄已全部消失在水中了。村庄里所有的人都不幸中谶，唯有我和你早在灾难来临前的三十年就远离了村庄。有时我会突发奇想：假如那时我们不离开村庄各奔东西，那么感情的决堤和洪水的泛滥，究竟哪一个对于我们来说更可怕呢？

三十年的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这场晚来的灾难，像是许多年以前，我们无意间扬起的一缕黄尘，不紧不慢地落到另一群无辜的人身上。就连我们父辈荒凉的坟冢，也被这场大水冲得无影无踪。想必他们会在水的冰凉中，一再感觉村庄曾有的温度，那么他们至少不会感到寒冷和陌生了吧。

就在夜里，我又梦见了我们的村庄。它从海子底下缓缓地上升，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层层叠叠的土坯房和站在村口向我们招手的老榆树，那里曾栖息过我们不会飞的梦。这道梦中的风景长长地绵延着，最后变为一缕烟尘，消失在天的另一端……

从海子里升起，最终消失在天际的是我们的村庄么？那是我的村庄映在天堂里的影子么？！

【屋顶上的烟囱】

小时候喜欢爬到屋顶上吹风，眺望爹爹回来。爹爹说远远地看过来，屋顶上的我就像一截矮矮的烟囱。

风大的时候，我会背靠着烟囱坐着，看满院子的向日葵黄灿灿的脸，从东转到西，白天就这样从向日葵时钟一样的脸上滑落，周而复始，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是怎么在夜里转回去的。

到了向日葵结籽的时候，我会摘下整盘的葵爬上屋顶，然后骑在烟囱上吃葵花籽。这时候，我的视线可以比地上的人看得更远一点：烟囱是我胯下的马儿，静止的是我，移动的是远处的风景；海子湾水库大坝上的白房子，村外土路上汽车、毛驴车扬起的黄尘，除此之外，还可以看见戈壁上，比一座房子还要高的黑旋风。而想象中的海市蜃楼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12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到了县城，用摘了一个暑假的新疆红花换来了一瓶香水和一方红纱巾。在回来的路上，那条在我的民族风俗习惯里象征爱情的红纱巾，被一阵神秘的旋风从我颈项间旋起，在我头顶上盘旋又盘旋，我伸手去抓时，它竟像长了翅膀一样已经飘远了，我看着那条系着我命运的红纱巾，飞到了水库中心，再也不见了。

回到家尽管换来的是爹爹的一顿斥责，但我１２岁的生活里毕竟多了一瓶叫作“回忆”的香水，也多了一份女儿家的心事。那个秋天，当我再次攀上屋顶的时候，觉得本来高高的屋顶似乎矮了很多。我干脆双脚踩在屋顶的烟囱上站着，我看到了更远一点的沙枣林和红旗农场，还有柏油马路上的班车，我甚至找来了几块砖头，垫在烟囱上，站上去再望，但无论如何也望不到柏油马路尽头县城里那些拥挤的汽车和楼房。

15岁的时候，我在烟囱上守望过我初恋的男孩，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我那天，我从屋顶上下来，绕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地走开了。那一天，乡间的那条长着深到可以藏起我的蒿草路，被我踯躅的脚步绕得七拐八弯。

该来的人已经来过了，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去房顶上守望。我总以为遥远的地方，才有我所期待的海市蜃楼。却不知道从我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起，我在村庄的炊烟这棵大树的根部，永远地留下了一双守望的眼睛。

那截不弃不离的烟囱，守望着天上的棉花云开了谢，谢了再开，地上的麦子绿又黄，黄了又绿；它守望着卷起又落下的旋风；守望着随风飘扬的黄沙；守望着芦苇的飞絮；守望贫瘠的戈壁上的骆驼刺、蒲公英；守望着在石头的缝隙间，艰难地生长的野蒿和红柳……

惟有那截矮矮的烟囱，是屋顶上不变的守望者，在我离开的几十年里，它一直替我守候着家乡的一切。无论走多远，只要透过那些炊烟，我就能看到梦牵魂绕的家，看到我梦中的海市蜃楼……

共 2262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你就是我逝去的村庄》：在自己生活过二十年的村庄被洪水淹没后，作者想象着这场灾难的起源，也许，因为村庄太干裂，也许雨水太热情，就仿佛是一场疯狂的爱情后死去。怀念逝去的村庄，一如怀念深爱过的恋人，梦里梦外都是它的影子；《屋顶上的烟囱》：屋顶上的烟囱是“我”不老的记忆，是“我”永远的守望，“我”曾站在烟囱上守望过亲人、恋人、梦想，多年后我离开家乡，屋顶上的烟囱就成了透穿家乡的窗口，只要想起屋顶上的烟囱，关于故乡的一切都会纷至杳来；二篇关于故乡，关于少年记忆的文章，对故乡的怀恋尽显字里行间。文风质朴，思想深厚的佳作，推荐共赏！【：雪飞扬】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7:41:08 厚重的文字，欣赏学习了，问好！感谢赐稿流年，祝您创作愉快！

2楼文友： 09:16:2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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