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夜色中篇小说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19-11-19
那一天,我正准备下班,忽然响了起来。它在我抽屉里。我讨厌它老跟着我,别人一找我就找到了,所以我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单位,都把它藏在抽屉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那无所不在的电波的追杀。即使我到隔壁办公室聊天,或到外面去办事,也让它呆在抽屉里。这样,朋友们都抱怨不能及时找到我。我虽然嘴上一个劲地道歉其实心里暗暗得意,好像某种阴谋得逞。还有几次,我故意让开着在办公室过夜,而自己在家里悠闲地看报或呼呼大睡。我想像着在抽屉里被呼叫得发烫甚至跳动不止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为了保持单线联系,我很少把家里的告诉他们)。让他们着急去吧。但我跟你打赌,我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儿回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看看上有几个未接或几条新信息(值得指出的是,最近我在上看到的几条有关凶杀案的报道中,都是被害人上的信息为公安提供了侦破线索)。我们就是这样,既害怕别人打扰装模作样地呼求安静,又渴望相关人员来函来电,生怕错过了某种联系。我们既狂妄自大,又可怜兮兮。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对陌生的号码我也持有戒心。按下接听键,里面经常会没头没脑地问你:先生,要装修吗?要人陪你聊天吗?要订快餐吗?要×××一日游吗?后面这一句比较 ,一日游。我说,一日,太少了吧,我起码也要三日。对方就笑了起来,保持着某种职业性的克制说先生您真幽默。商业时代有一点好,就是你作为消费上帝骂人了,对方不但不还嘴,还会想出种种词来抬高你美化你。这一般是固定。如果是号码,那吃亏的很可能是我,月底到电信公司打一下话费单,很可能无形中多出一百多块,查来查去,猛发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吃掉了你几十块。后来弄得电视里也说,对于这种陌生的号码最好不要去接,或者你用固定回过去,那样就不会掉进类似的陷阱了。
今天的这个号码,看起来应该跟我办公的地方在一条街上。这样我就不怕了。我冷冷地喂了一声,里面说,是我啊,我是吴舰艇。我的表情松驰下来,说,原来是你老兄,我以为又是送快餐的来了。对方哈哈笑了起来,他一笑,我便确定,他真的是我的同学吴舰艇。因为他一笑的时候,两颗当门牙便像两艘潜艇似的从那海水般呼啸的笑声里挺了出来,他的名字他的模样都从海浪里冒出来了,笃笃笃滴着水。他永远是那一副湿漉漉水淋淋的模样,像是发高烧又像是搽了生发油。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就懂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了,那个时候没有更好的美容品,他只有一天几次地往头发上抹生发油,往衣服和床单上洒花露水。有时候为了节约,他不舍得用生发油,便用水代替。
我说你在哪,他说我在办公室。我看了看号码,说你办公室换了?他说不是换了,是单位换了。我说你不在建行了?他说我调到招行来了。他强调了一个“调”字。我说好啊,祝贺你老兄,什么时候办好的?我知道他原先在建行是借用。他说刚办好。我说前段时间跟你打,说你到北京学习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回来有一个月了。我说好啊,回来一个月才想起我,肯定没什么好事。他说好事好事,刚才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给你送饭来了,不过不是快餐,是大宴。我说是你请客啊?他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要是你这个铁公鸡舍得请客,那可真是冬天打雷雨天出太阳。但这次倒不一定,毕竟是正式调进省城来了,说不准他一激动,就慷慨一回了。
听说有大宴,我喉结蠕动了一下。这段时间我被请吃的次数大大减少,原因是我已经戒了酒。我戒酒的原因不是我这个人觉悟多高考虑到了国计民生,而是医生警告我,说我有慢性咽喉炎。医生说,这是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病,目前还不能根治,只有靠你自己平时保养了。我把情况向老婆作了汇报,我看到她脸上微微变色,大概她被我那句“不能根治”吓住了。试想,一个人这么年轻,就得了某种“不能根治”的病,当然很恐怖了。后来在我们做爱的时候,她一直暗暗打量着我,对我的身体不信任,对我们的婚姻前景表示担心。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医生说只要不抽烟不喝烈性酒就没事。她说,那你可要听医生的啊,我忙点头。其实仔细想来,世界就是这样既井然有序又荒诞不经,比如我一直不明白香烟盒上为什么要煞有介事自相矛盾地写上那么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既然如此,又何必生产这种东西呢?虽然有社会学家统计出全国每分钟有多少财政在指间烧掉,但经济学家马上针锋相对地指出,这种消耗却如何促进了社会化再生产和解决了多少人员的就业减轻了多少社会的压力以及消除了多少社会不安定因素。就是抽烟抽出了气管炎或肺部阴影,不也给广大医务人员提供了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么?而医务人员的繁忙又加快了药厂的生产速度,如果你用的是草药或中成药,说不定还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三农问题。因为忽然戒烟戒酒,我从原先在酒桌上妙趣横生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毫无趣味的人,成了酒桌上不和谐的音符。谁愿意与不和谐的音符在一块呢?我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一堆燃烧物上,因为我,那火焰只能一阵一阵,忽冷忽热,像打着寒颤。这多令人难受。我的被冷落其实是再自然不过的。问题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被人请吃多了会觉得烦,可被人冷落了,心里又难受。这跟刚才说的是一个道理。
吴舰艇显然不知道这一新情况。他在里热情洋溢地说,我的大,今晚你一定要来,我都已经跟大家讲好了,不然在他们面前我没法交待,你可要给老同学这个面子啊,再说今晚还有很多美女,我保证你不虚此行。说着他又爽朗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大款在哗哗地数票子。同时那爽朗里夹杂着一些暧昧的意味,让人充满了向往。我问在哪里啊,他说稻香村,你不会不知道稻香村吧?我说知道知道。他说那见面再聊。我说好。我们都准备挂,但又似乎觉得还有什么没说。我们都迟疑着。后来还是他反应快,马上补充道,在稻香村 16号包厢。我们这才都放下心来似的吁了口气,好像一件大事得到了完全的落实。
在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件事情。本来,自从我们知道对方也在省城后联系还是比较密切的,虽然我觉得跟他谈不到一块去,但还是会打打的。他甚至跟我说,如果我买房,办的是他所在的银行的按揭,他可以帮我优惠五千块钱。只是我,想到为了五千块钱的优惠居然要花掉十几万有些花不来,才没有去找他。后来他又说,他们银行新出了一种什么卡,问我要不要。
我一听每年要交一百多块相关费用,便谢绝了他的好意,像我这样的工薪阶层,也没多少银子在手头流通。但像这样在外面学习回来一个月后才跟我打的事情,以前是没有的,即使他不打来,我也可以打过去啊,为什么我没有打过去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尴尬。那次,我虽然按捺不住,打了一个过去,可听说他不在,我又暗暗高兴。我不想知道我给他打过。可毕竟是我有负于他啊,一想到这些,我还是不安。
在人情社交上,我向来是一个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人。事情是这样的,去年的什么时候吧,他被借用的那家银行要搞一个庆祝建行多少年的晚会,由于他是从县里借用过来的,大概是想表现表现吧,便自告奋勇地说他要在晚会上代表他们科室朗诵一首诗,他要用诗的形式来展现他们银行的风雨历程和表现自己对这份事业的热爱,使得科长很高兴。他当然不会写诗,只会写些参考消息或报道到内部或行业报纸上发一发。他之所以这样胜券在握,是因为他料定我会帮他写的。他说,谁都知道,你写了那么多诗。
其实我从不写诗。作为一家晚报的副刊,我写的最多的是散文。可他,居然连我写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他每次从他们内部的报纸领来了可观的稿费便沾沾自喜,马上告诉我,并说你那些文章才拿那么点稿费啊。好像不相信其实是很愿意相信的。我当然不会责怪他不了解我,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跟他谈过这方面的事。我不希望周围的人包括同学朋友知道我在偷偷写散文。这年头,搞文学的人,没搞出名堂来类似于小偷,搞出来了是江洋大盗,反正都不是正常角色。他知道我写文章,但不知道我写什么样的文章。他认为报社的人是一定会写诗歌的,就像认为宣传部门的人都是写宣传报道的一样。但他不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写两种文章,一是枯燥的东西,二是肉麻的东西。一遇上它们我就才气尽失,成了个白痴。接到吴舰艇的我就想,好啊,我好不容易把小县城写公文的差使拒绝掉,难道要做你的御用文人不成?不是我不帮这个忙,而是这个忙我一旦帮上,还不知道你以后又要自告奋勇揽下多少活来,既然迟早要得罪你,还不如趁早把你得罪算了,倒落个轻松自在。
吴舰艇见我不肯帮他的忙,肯定生了气。本来我还可以在文友里找个人帮他写,不过要花点钱,可别看吴舰艇是个银行家,要花钱他肯定不干。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有一次我们一起去超市,看到七毛钱一支的处理牙膏,他居然一下子买了好几支。有时候,我们在一起吃个快餐,哪怕是我付的钱,他也要服务员开了票然后把它塞到自己兜里去。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把那件事对付过去的,他没再来。他那点才气我知道,写点报道还过得去,但写诗歌绝对不行。过了一段时间,我心软了,觉得不该拒绝他,便打了个,想表示一下歉意。打了好几次,他的一直是关的,后来打到他办公室,一个女的说他学习去了。我问到哪儿学习去了,她以银行职员惯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口气不耐烦地说道,到北京学习去了。我从里仿佛看见她的指甲涂了蔻丹,又尖又长。
我想,刚好可以借这次吃饭的机会,把那件事跟他解释一下。他可是银行家啊,还是不要过分得罪的好。
我和吴舰艇是师范学校的同学。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师范是没人读了,即使有人读,生源的质量也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听说我们的母校现在已经改成了全日制高中,也就是说,人们在行政的范畴内已经找不到我们母校了。它只保存在一些人的记忆里。我和吴舰艇就是这种记忆的携带者。虽然师范生社会地位低下,可我们毫不脸红地说,我们都是当时学习上的佼佼者。我们县几千学生参加中考,只有前五十名才有资格被录取到师范,五十名后的才去读高中,考北大清华。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当时的这种招生制度造成了很大的人才浪费,要知道,我们这些优秀甚至可以说颇有天分的师范毕业生,后来大部分成了小学老师,娶了农村老婆,和民办教师打成一片,放了学就往家里跑,赶去种田。小部分调进了中学或县城机关,战战兢兢地过着小职员的生活。只有我和吴舰艇等极少数几个同学,才从乡下和小县城里逃了出来。起先我不知道他也已经逃出来了。我像一条野狗,涉过宽阔的水面,好不容易爬到陌生的岸上,惊魂未定似的四处打量,有一天,忽然得知吴舰艇和我爬到同一个地方来了。于是我们找个地方吃了顿饭,既像是互相庆祝又像是互相压惊。因为我们虽然上身在岸上,下身还在水里。他被省城一家银行借用,我被一家报纸招聘为。我们的人事关系还在县里。他叫我大,我叫他银行家,我们仿佛在用这种称呼,把以前的屈辱部分地抹平。
吴舰艇跟我同学前的情况我所知不多,只知道他爹死得早,家里很穷。他们那里种的桔子和西瓜在全县很有名。有一位省农科院的教授曾下放到那里劳动改造,那里的农民把教授当人看,后来教授回了城,常想着怎么报答他们。几年后,教授给他们寄来了自己培育的柑桔和西瓜种子。由于教授对他们那儿的土壤结构很了解,所以他培育的种子也只适合他们那里种植,别的地方想盗种都不成。从此他们那里种上了甘甜的西瓜和桔子,让别乡的人羡慕得不得了。在师范同学的三年里,跟吴舰艇同一个乡的同学到了秋天,都会从家里背一袋桔子来给大家尝,只有他从来没有带。不知道是他小气还是他家里没有栽桔树。或者说,他家里舍不得施肥桔子长得比别人家的小他拿不出手。作为农村人,连农作物的肥都施不起,那当然就很穷了。而栽不好桔子,只会让家里更穷。穷是什么,穷是屋门口的一窝饿狗,不但凶狠地把你的饭碗扑倒,而且在以惊人的速度繁殖。
我估计,吴舰艇入校时的成绩肯定是不错的,大概跟他以前一直担任班干有关(他的履历表上是这么写的),他很快被班主任刘老师安排做了我们的班长。他跟我同岁。那时,我们班里年龄大的比我们要大好多,有的是读了高中再回头读初中的,有的在初三复读了两三年。还有一个同学,以前是我的小学老师,他高中毕业后教了几年书,觉得没出路,便偷偷跑到另一个乡去读初中。他怕村里人日后眼红,便谎称在外面学木匠,每次上学时,还真的挑着个木匠担子,把书藏在担子里面。等他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村里人还真的告了状,不过告错了地方,他们把告状信寄到了公安局而不是教育局。等他们反应过来,我的那位老师兼同学已经在师范学校稳稳读了大半个学期。他姓李,好长一段时间,我不习惯于叫他现在的名字而鬼鬼祟祟叫他李老师,他也赶快鬼鬼祟祟地应一声,仿佛把那声称呼像地下党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吞吃机密字条一样吞了下去。
共 160 字 7 页 ... 转到页 【编者按】略带荒诞气息的写实,但其中的表达,很多人恐怕一点都不陌生。人际经营,就是把生人变成熟人,而后又怎么样呢?利用。利用过后呢?熟识的人,对彼此的得失,比陌生人要来得瞩目,原因么,攀比心理,攀比过后就是嫉妒,然后找机会踩踩。这也是人心阴暗的一种表现。或许,人生本就带点荒诞吧,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面对罢了。通过“我”的口述,展开了一幅纷乱的生活图景。欲望、倾轧、包装、权谋、经营、利用……在夜色中,蠢蠢而动。夜色,是欲望不需要掩饰的时候,于是,所有的真实抑或幻觉,都在脑子里盘旋、膨胀。社会的、人性的,都被欲望覆盖。现代人,包括被视为未被沾染的未来——学生,接受的,好像除了功利,无关其他。有些东西,我们知道不好,但在群体惯性下,方向不能自控。这让我我想到一个故事——老螃蟹对小螃蟹说:不要横着走路,不雅观;小螃蟹说:那你走给我看看!是一个寓言般的笑话,但我们依然在重复着。于是,我们在欲海沉浮,找不到彼岸的方向。小说视野很开阔,涉及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包括个人心理和群体心理之间的互动,显示了作者的驾驭力。虽说第一人称手法有可能限制这种题材内涵的扩张,但作者的阅历、从容的发挥,掩盖了这一制肘。撕开了人性的装饰,很深刻的小说,!——紫墨青函【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 029】
1楼文友:201 - 18:0 :26 问好作者,欢迎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佳作频频! 天地繁复,大道至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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