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系谁说我窝囊小说

我老婆被她公司的老板搞了。

消息来得很偶然。一伙人在我这里吃喝，已经喝了两瓶，他们还嚷着要酒。六十多度的老白干，他们像喝啤酒一样。我给他们开酒，一边听他们瞎扯。有时候，我像个地下工作者一样，不知不觉知道了这个城市的许多秘密。他们不会提防我，因为他们不在乎我，这时我就要报复性地加倍窃听。男人喝了酒就会谈女人，这时有个家伙说，他有个朋友，在情场上如何武艺非凡，已将多少女人揽入怀中，并说最近弄的一个女人，叫×××，是他公司的会计。说实话，这种事情我听得太多，都不太想往耳朵里去。我喜欢听他们讲政界秘闻或某个人物的发迹。再说我老婆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但那个家伙画蛇添足地说道：我那个朋友你们说不定认识呢，叫×××，开了一个××公司。

我猛然一惊。我的手发起抖来。我真想把酒泼到这帮家伙的身上去。但又一想，他们又没搞我老婆。甚至，我还应该感谢他们无意中给我提供了信息。

我控制了我的失态。我急着想下班，好回去质问老婆并把她教训一顿。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下了班，我却发现自己并不想回去。我十分失落地沿着街道游荡了一会儿，来到了河堤上。河水散发着一股什么味道，灯火像一堆什么颜料泼进了水里，浪里浪气地笑着。我捡了一块断砖朝它扔了过去，谁知它笑得更响了。我眼前晃动着老婆和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我用力咳嗽着，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我舌根发烫，想往肚子里灌一点什么。我站起来，想找个地方买瓶酒。但奇怪的是，他们都不肯卖给我。他们像商量好了似：要打烊了，要打烊了。我想是不是我的脸色太难看，把他们吓坏了？我想跟他们打一架，但我一个外地人，肯定是要吃亏的。我憎恨我这时还有理智。真的，理智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说，它使人更像人，我却认为，更多的时候，它使人更不像人。这时，各家店铺真的陆续关门了，只有路灯被冷冷清清地拒之门外。我掏出看了看，的确已经很晚了，我在街边早已关门的超市橱窗里照了照，看到里面也有个人在看我，我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个人是我自己。

回到租房，老婆说已经等了我好久。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没做声。她说你怎么不说话，跟谁吵架了吗？她脸上堆满了娇笑，想像往常一样靠过来。我忽然觉得她的笑很恶心，好像有一只苍蝇停在那上面。我挥了挥手，想把那只苍蝇赶走，她大概以为我是在叫她走开之类，便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问我是什么意思。我看了她一眼，瞧她振振有辞的样子，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我很想直说我觉得她脸上有一只苍蝇，但话一出口又转了个弯，变成了：你脸上好像有一只蚊子，我想帮你把它拍掉。我越说声音越小。她笑了起来，以为我在跟她调情。因为有时候，我会说她脸上有一只小蜜蜂。她知道我这是在赞美她的脸像一朵鲜花。她笑着说，蚊子怕什么，我不怕蚊子。有时候，她会取笑我在她身上是一只蚊子。我不做声。现在，那只晃动的蚊子已经不是我而是她公司的老板了。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我想起了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说一对小夫妻吵架，吵着吵着，男的失手把女的杀死了。他们都是外地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除了彼此就举目无亲。他们太孤独了，连吵架都没个人来劝劝或找个人倾诉一下。男的很绝望，便把自己也杀死了。我和老婆也是外地人，我是一个省份她是另一个省份。如果我们吵起来，也是没有人来管的。我担心自己会失控做出什么傻事（我再次讨厌起自己的理智来）。

我说我身上脏，要洗澡。我故意用了个多义句。我发现，人一不高兴，就会到处寻找多义词。她大概没听出来，放心地睡觉去了。想起她的老板，我真的觉得身上脏起来了。我漱口，洗澡。我磨磨蹭蹭的，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大半天。虽然国家领导人说不折腾，可我还在折腾，真不像话。我企图用一种琐细的忙碌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回忆了一下老婆在这段时间里的举动，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比如听别人经常讲的，更爱穿衣打扮、照镜子了，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身上或包里忽然蹦出了名贵首饰偏偏还骗我说是在地摊上很便宜买到的啦，诸如此类。真的，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她是个很节俭的人，从不为自己多买东西，看中了一件衣服要念叨多次最终还是在我的催促下才把它买来。如果被别人买去了，她会露出很惆怅的表情，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可如果她是被迫的呢？她受了欺负，自然就不会搔首弄姿了。那么她的心情就会很沉重，看我时眼睛也躲躲闪闪的。这时我才记起，我已有好久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她的眼睛了。我喜欢把床头灯扭亮，支起肩肘，把她揽在怀里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睛。这时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不知怎么的，我已有好久没这样过了。我知道忙不是借口，肯定有别的原因。我一时说不出来是什么，只是猜想，它可能和生活的机械重复而导致的乏味有关，就像工厂的流水线一样。我已经很久没什么 了。现在听说她跟她的老板，我妒火中烧，让我惊讶的是，我忽然来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烧的煤骨。她经常到一些单位的围墙外边捡煤骨，这些黑亮的硬块，像是煤的癌症一样被剔出来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我妈妈却总能有办法让它们升起幽蓝的火苗。母亲说，这种火，比普通煤块的火更毒。我的 像煤骨一样也掺杂了嫉妒还有其他的成分，它使我一下子阴毒地燃烧起来。

我故意把拖鞋弄得踢踏作响。这时她已经睡着了。我愤怒地想道，她大概是和她的老板在外面搞累了吧，那好，我偏偏不让你休息。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变化，在这方面，好像是有一点。她比以前被动多了。如果我不主动，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的。她虽然没有推辞。以前我还大包大揽地把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因为我自己也有点儿公事公办。有几次，我早早收兵，还问了她一句什么，而她居然也含含糊糊答应着。实际上，说不定她早就在盼着我收兵呢。现在我要折磨得她一整晚都不能睡觉。我粗鲁地弄醒了她。她说她要睡觉。我说你睡你的，我干我的。我有些无耻地露出了我残酷的一面。我已经确切地知道，她体内有一个小偷，他躲在里面，而我，要把他赶出来，跪在我面前向我求饶。我像一个固执的孩子在捉拿躲在墙眼里的蜜蜂，我用一根小木棍朝里捅着，不一会儿，蜜蜂就像日本鬼子那样举着手乖乖出来投降了。如果它不肯出来，我就捅死它。

她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她说，你疯了吗？

我忽然想起，老婆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刚到现在的公司时，经常向我倾诉在公司里的烦恼，比如杂事太多啊，要做假账啊，女同事之间难相处啊。有一次，她反复念唠她得罪了一个人。她说，跟对方每天都要见面呢，多难为情啊。或者：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绝对不会那么干的。她患得患失，战战兢兢。有一次，我和她一同去超市买东西，付款时，一个长相蛮横的女人忽然插到了我们前面，她很生气，可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头可怜兮兮地望了我一眼。按道理，我是不应该跟对方一个女人一般见识的，但老婆不肯出头，我只好上前了。我对收银员说，请按排队顺序收款吧。收银员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没注意到这个人是插队的。那个中年妇女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像只杂交的南瓜。我想，如果老婆在和公司老板的事情中也处于被动地位，也就是说，对方故意威胁她（这个年代，谁都知道失业的可怕，何况老婆一直为她的大专文凭而自卑），趁她软弱无助时欺负了她，那我完全怪罪于她是不公平的。想到这里，我的心软了下来。我忽然滚鞍落马，把她紧紧抱在胸前。想当初，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把她搞到手的。从外貌来说，我不一定配得上她。她的漂亮对我来说就像满汉全席。但我直奔中间那道菜，不给她思考和反抗的余地。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没有让她选择而是直接把结果摆在她面前。她乖乖就范。虽然事后她哭个不停，可我听说，这时就应该让她哭一哭。女人的眼泪不一定表示伤心。果然，她在哭过之后，便表现出一副和我同舟共济的样子，处处维护我。如果有人胆敢说我的坏话，她一定会气愤地反驳。但现在看来，我的办法别人用起来一样有效。她同样抵挡不了别人的进攻。现在，她大概已经在心里和别人站在一起反对我了。

其实我认识那个家伙。有一次，我和老婆在商场购物，碰到一个男人，老婆介绍说，这是公司老板。又对我介绍说，这是她先生。所以我有时候去她公司，碰到那个家伙，还似是而非地对他点了点头。因为我不相信他还记得我，但我又怕他还记得我，所以点点头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我老婆在他公司工作。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是记得我的，或许正是那一次见面，才使他动了歪心思。他会想，这个家伙，怎么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不用说，他老婆是肯定不满意的。回想起来，他好像是用那种有点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我老婆一眼，而我老婆居然不争气地红了红脸。她的红脸肯定鼓励了他。说句公道话，这家伙长得比我好，高高的个头，卷曲的头发，气宇轩昂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我不禁有些自卑。但我也挺了挺胸脯，没想到，这更加暴露了我的不自信以及和老婆之间的不协调，使他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我怀疑我老婆就是在那次商场见面后跟他搞上的。是不是对方见我其貌不扬便自觉有了可乘之机？这样说来，难道这件事不怪老婆和他，反而要怪我自己不成？这样一想，我又气愤地把手从她身下抽了出来。这个鬼“搞”字，一个“扌”旁加一个高字，不就是高手吗？我恨这个搞字，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个下三烂的搞字都冠冕堂皇地弄到红头文件上去了。我经常在经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看到红头文件上的搞字。他叫我按时给他抹桌子。一些家伙很嫉妒我这个差事。我奇怪，一个私人老板的酒店，怎么也有红头文件。后来才知道，那不叫红头文件，叫卫生简报。

在这里，我要提一提我的职业。从一所职业大学毕业后，我就到外面来打工了。我读的是酒店管理，比较好找事。当初，村子里的人听说我读完大学不过是在酒店里端盘子，笑得要死，后来见他们自己的孩子没找到工作，才羡慕起我来。我刚站住脚，我老婆也找到了工作。当然，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她会做我老婆。我和她租在同一层楼，中间隔着几个女工。她工作好，又最漂亮，我自然把偷窥的目光瞄准了她。但她说她已经谈了恋爱，只不过对方留在内地，不肯跟她到外面来闯。我说你们没有共同语言，迟早是要断的，长痛不如短痛。我还经常从酒店里带特色小吃回来给她。不到一个月，我就水滴石穿了。其中，有一句话起了关键作用，我说：如果我们住在一起，还可以节约一个人的房租。她马上答应了。大概，当爱情遥不可及的时候，节约房租便成了首要问题。

现在我才知道，一个女人急于节约房租和贪吃零食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她真的被公司老板的金钱诱惑了。如果这时我跟她把事情挑破，对我肯定没好处，她会大吵大闹歇斯底里。把她逼急了，她会说：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血口喷人？是啊，我到哪里去找证据呢？那个无意中为我提供了情报的家伙我根本不认识。要找私人侦探吗？说实话，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说？那个人肯定一边接钱一边暗地里嘲笑我。我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要么干脆，老婆不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指责我：谁叫你没钱，又稍逊风骚呢（有时候，她嘴里会忽然冒出一句文绉绉的成语或在学校读过的诗词来）？

我决定想其他的办法。

这时老婆早已呼呼大睡，我睡不着。我听说，别的夫妻在做那件事后都是男的先呼呼大睡的，我和老婆恰恰相反。我还曾经为此暗暗得意呢，好像我比她乃至其他男人精力更充沛似的。现在我该知道她为什么比我睡得早了。

她睡得像一头猪。

我吃了一惊。我从未用这样粗俗的语言来形容过她。其实她侧卧在那里，睡姿是很优美的。身体的轮廓在睡衣里若隐若现，起伏有致。像某个城市的海岸线，到了晚上，灯火逦迤，更加动人。我几乎被打动了，又想冲动地去抱抱她。毕竟是我的老婆，不是别人的。毕竟我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我和她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这时，她的美与丑都在我心里打翻了，搅拌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怪味。不行，我不能不管，我不管谁管呢？我得拯救她，对她负责，还要对那个家伙还以颜色。我要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想，跟他去吵架，肯定是没意思的。主要是，我的形象比他差，让我很自卑。我没办法不对这一点耿耿于怀。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围观的人会说，难怪啊，谁叫他形象不如别人呢？我设想自己很冲动地向那个狗屁公司冲去。大概是路太远，等我跑到那里时，早已气喘吁吁，火气也没开始那么大了。这是我最没出息的地方，对别人永远也产生不了刻骨的仇恨。我没有急于进去，我要想办法让自己的火气重新大起来，便在马路对面瞅着。不一会儿，我果然看见那个家伙从里面走出来。只见他还是那么气宇轩昂，头上打了摩丝，像明星那样湿漉漉的。领结也那么高高在上，而我，只能系着一条土里土气的领带。他的皮鞋那么亮，好像灰尘一到上面就会自动滚落下来。我激动起来了。我想我应该趁他不备，扑上前去狠狠揍他几下，把他的领结撕扯下来，在他脸上抹几个泥印，看他还神气不。可这时，我忽然犹豫了，真的是他吗？我又拿不准了，在我眼里，老板跟老板都是差不多的。我总是分辨不出这个老板和那个老板之间的区别。我正在嘟哝着给自己打气，没想到我老婆也跟在后面出来了，和那个家伙一前一后上了车。嘭，车门关上了，轿车急速向什么地方驶去。她怎么不早点出来呢？我恨恨地想，只闻到了一股汽油味。

共 15 25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现代的某些人，无耻到了什么地步，可真不好说。社会就是大染缸，底线无下限？靠谱！常规来看，本篇小说好像都是负面人物形象。但现在，不这样反倒不常规了，是一种很现实的写作手法。小说在心理活动上花费了很大篇幅，来表现一个人目前的精神状态。为什么活着，主人翁好像没考虑这问题。也许在他看来，上床下床才可以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这种原因的造成，有很多方面，最主要的恐怕是生存环境的压抑，让人进入了一种幻觉。这种幻觉不是进入了一种虚无飘渺，相反，是一种更加嘈杂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们不穿衣服，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衣服——卸妆后的老女人，大概就是作者的一种提醒。小说紧扣这一主题，用一种近乎刻薄的情节设置，展露了人性中龌龊的一面。夫妻，是人类关系中最近的关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本应该相濡以沫的人，却被涂上了敌对的色彩。很无奈的现实。文章中的夫妻关系，之所以如此，恐怕是物欲后的空虚所造就。这就说明，对物的追求，如果没有很好的心理道德储备，所有的都会成为陷阱。交流的缺乏，导致彼此的不信任。不信任会带来什么？报复，抑或给自己找放纵的理由？都有可能。作者很善于心理描绘，个中人都处理得极为形象。小说很好的反映了现代人感情的淡漠以及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当然，还有近乎残忍的自虐。！：紫墨青函【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 12: 1:1 问好作者，欢迎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佳作频频！ 天地繁复，大道至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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