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朱仙镇旧事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20-02-09
题记:有些色彩凝固在岁月里,缓缓地蔓延,从未断续。有些线条铭记在生命里,渐渐深刻,从未停顿。曾经的旧事,宛若时光里模糊的画卷,偶尔想起,有刻骨铭心的悸动,快乐抑或痛苦,珍藏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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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开封朱仙镇,仿佛回到了唐宋年间。高高低低的屋檐错落起伏着,红红绿绿的门窗彼此呼应着,巷陌交织,街院互联。在每家每户的作坊里,总见竹竿撑起、年画晾起,好一幅多姿多彩的市井画卷。如果你愿意在这画卷中站定,你会发现在画卷的世界里隐藏了太多尘世冷暖。
2010年8月,我正在筹划一部关于朱仙镇的纪录片,打算寻找一位老画工来做采访,打通朱仙镇一家画坊的电话后,画坊老板黄如刚跟我说,“找我们家采访算是找对人了,我们这里有80岁的老画工,不过,你们要来就快点来,这位老画工现在正在住院,身体已经不好了”听黄如刚这样一说,我立即决定去朱仙镇跑一趟。
订票的事情就交给了纪录片摄制组里的外联韩英。韩英这个人是前几天招聘过来的,当时看重的就是她曾经做过年画的经历,所以,朱仙镇年画拍摄外联的工作属她最合适。
我:韩英,你尽快订好到朱仙镇的票,麻烦你了。我们要去采访老画工。
韩英:好的。
韩英毕竟是做过年画的人,对于年画圈的事情比较了解。她第一时间就仔细查看了朱仙镇那位老画工的资料。发现这位老画工有着非常复杂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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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画工名叫王淇,15岁时就从事进了年画作坊。因为一开始很笨,王琪总是被嫌弃,先后进了三家作坊,老板都是在用了一年之后婉言将他辞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20岁之后的王淇彻底变了一个人,年画手艺进步得非常快,在朱仙镇的名气渐渐如日中天。从那以后,镇里人就对王淇刮目相看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韩英在网上发现了一篇骂王淇的帖子,帖子里说,王淇以前并不叫王淇,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王永年,他曾经有过两个老婆,其中一个名叫韩秋云。
看完这条帖子,韩英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当时,我的办公桌就在韩英对面,看到她拍桌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韩英,你在干什么?
韩英:没事,拍死了一只蚊子。
我:哦。
韩英沉默了片刻,接着唠叨起来:没有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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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可能?这又不是过年回家,8月份怎么会车票紧张。
韩英:反正就是没票,你看着办。
我心里有点着急了,于是自己上网去看票,结果一看票很多。
我:这不是有很多票吗?谁说没票了?
韩英反驳:我的意思是没有坐票,你看的都是站票。
我:“谁说没坐票了,你仔细看看。”说完,我把查到的车次告诉了韩英。
过了一会,韩英又不开心地唠叨起来:没有住宿啊,现在正是开学高峰期,住宿很紧张。
我:再紧张也能找到住宿的地方的,你就订票吧,别啰嗦了。
韩英:去了没有地方住,你去干嘛?
无奈之下,我又自己上网订了一间客房,把客房信息发给了韩英。心想,这次总该没有借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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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了一个小时,票还是没有订到,我气得拍起了桌子,韩英,你怎么没有订到票?
韩英:我不想订,怎么了。不想让你去采访一个混蛋。
听到这话,我有点如雷贯耳的感觉,瞬间就站起来朝着韩英走过去。
我:你说谁是混蛋?。
韩英:王淇,他是个大混蛋。不,他不叫王淇,他叫王永年。
听到韩英斩钉截铁地说出。混蛋。二字,我开始冷静下来,这个人你是不是认识?他和你是不是有些恩怨。
韩英沉默着,一脸不开心。后来她还是订了三天以后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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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登上火车的时候,黄如刚打来电话说王淇病危,很可能生命已开始倒计时。我心想,看来这次拍摄风险很大,万一王淇在我们赶到之前就不行了,那就什么都拍不到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提前给黄如刚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是否可以先通过电话采访王淇,万一到了朱仙镇王淇病得没法说话了,提前也有个备份。
经过一番沟通协调,王淇家属同意让王淇接受电话采访。
王淇接通电话后,就开始用有点发颤的声音跟我们聊起来。
大概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后,王淇将话题引到一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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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韩秋云,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她的,年轻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年画作坊里,我刻版,她上色。我们俩一起做的年画还得过奖,后来她要学习我的刻版绝技,我就答应了她,有了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再是单纯的友谊了,慢慢地,发生了男女关系。当时,她哭着让我娶她,可是我已经结婚了,不能再娶。一气之下,韩秋云就离开了年画作坊,后来听说她怀上了孩子,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她,我们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号,一个人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在一旁听着王淇说话的人都显得神情凝重,但是,我注意到韩英的表情有点特别,她明显表现得很激动。联想起她前几天骂王淇是。混蛋。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于是,把韩英拉到一边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韩英说:韩秋云就是我妈妈。他是我父亲。
我:那你为什么骂他混蛋。
韩英:我恨他,可是也想他。
沉默了几十秒钟,我果断决定让所有的摄制组人员停止工作,摄制组的制片人走过来大骂我,这是在采访。我大声反驳他,王淇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安安静静和女儿说会话。
制片人:这片子我是投了钱的,拍不成你赔我钱。
听到这里,我大吼一声:没有人性。
随后,我将手机给了韩英,让她独自听父亲安静地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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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韩英和父亲之间有怎样的对话,我没有刻意去听,只是看见她不停地抹着眼泪。
到了朱仙镇以后,我们火速向病房赶去,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到了病房后,80岁的王淇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我拍的最失败的一个纪录片,因为最珍贵的镜头我都没有记录,也是我拍的最成功的一次纪录片,因为我没有人间最珍贵的情感。
离开朱仙镇的时候,我特意让开车的人绕着朱仙镇又转了一圈,因为我太过流连于年画的制作过程,从贴版时热乎乎的胶水,到刻版时冰冷锋利的刀尖,到印刷时柔软鲜艳的色调,再到晾画时灿烂骄傲的阳光。朱仙镇的年画工艺流程里包含了太多平凡人间的炎凉姿态和冷暖色调,用千年不变的刀尖与笔锋描绘着温暖而多彩的世俗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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