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彼岸女儿的通话

：她舍不得卖掉房子，想留给儿子，就那么一个独生儿子。对，就一条丝巾了一生，第二天一早发现的。嗯，有人说她好勇敢。呵，大概是觉得“生是等闲死也好，不过也就一瞬间”吧。

：嗯！你还记得B叔叔吧，他把房子卖了，结果一样是走了。最后的日子回家来了，人家不让再呆在医院！

：C阿姨？也去了！反正无儿无女，先把房子卖了，拿卖房的钱治病，拖了一年，花光钱了事，房子当然归了人家。人家还抱过你，不记得啦？一次你在院子外走迷了，是她把你抱回来的。你这没良心的！

：还记得D叔叔吧，前一阵子出院的，交不起钱只好回家等，天天哎哟哎哟叫，难过的时候把家里的东西乱扔乱砸。等什么，你说能等什么嘛！后来几个女儿凑钱……算了，别说，叫人难过！最后是少了一只腿，可怜兮兮的。以后？靠菩萨保佑了。

：谁？我耳朵是有点背了。去治？一大把年纪治它作什么，你的声音大些就是。算了，不要寄，花钱不一定治得好，年纪大了就这样的，别浪费。助听器，花那钱做什么。

：E阿姨？她没去治，不去医院也是个办法嘛。她倒还好，看开了，死神拿她也没办法。还能多少日子吗？只有天知道。

：是问F叔叔吗？还是借他90岁老妈妈的养老钱看病，后来，卖了房子还他妈妈的钱。不错，保住了那条腿，拄根拐杖走路，我开玩笑说他更有风度了，拄根拐杖像个绅士！他不会生气的。

：他把自己“嫁”出去了。笑什么，真的，你以为女人才能嫁，男人也一样可以嫁。是他从前的一个崇拜者，对，现在叫“粉丝”，人家喜欢看他写的东西，赞赏他的才能，把他“娶”进门。

：是，有地方住了。他多大？比我小几岁。

：我还年轻！什么？我都六十五了，你这没良心的，还年轻？你是怕我要你养吧，放心，我有退休工资。

：还在锻炼。很多老人一早起来锻炼，公园，马路，到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还不是为你呀！你没听说过吗，父母健康是儿女的福份。要是我病了，你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谢谢我？那就不要客气了。

：自己的老爸谢什么，心里明白就是。有一邻居，自己不能自理，把女儿累得叫苦连天。儿子？儿子要伺候丈母娘，丈母娘也病啦。住院？不是说了没钱嘛。

：我吗？在院子里跑跑步做做操。练功？不让练，不练算了，不惹那个麻烦。当然是没什么好管的，可人家偏要管，人家有权，能有他们什么什么办法呢！

：呵!有时也上街跑跑步。告诉你，有天早晨听见一老人边跑边念叨：“锻炼——身体！”“长命——百岁！”“不要——生病！”滑稽？有什么滑稽的，这就是老人的心态，盼着不要生病。

：这年纪还考虑什么，“老来万事付无心”，求个没病没痛，求个不去医院花钱。有些医生挺……有人形容说，简直是“谋财害命”。当然是个别的，不少这样的个别哦。

：以前当然不是那么叫的，我哪儿不知道！六七十岁的人念“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那才真滑稽呢。哪扛得动枪炮！什么？现代化的电脑老人更不会使啦！

：听见啦，要我锻炼时注意身体，晚些起床，太早了空气不好。我知道！

：还有更滑稽的呢。一老人边跑边唱。唱什么？唱《白毛女》的词：“我不——死！我要——活！”这才更逗乐呢！神经病？不是。还有人唱“太阳出来了”，“千年的仇要报，万年的冤要伸”，自得其乐嘛。发泄？不会吧。

：G伯伯吗？好。他比我大十岁，也天天锻炼。他儿子女儿？他们自己也够艰难的，年轻人花销大，你不是也这样嘛。

：问好？会的，前天我还说了你问伯父伯母好，他们很高兴，说难得你有这份心，还说谢谢你。

：要他去你那里玩。他哪里也不去，天天上、看电视、锻炼身体，生活丰富着呢。他说还是自己的窝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伯母？也好，把你和孩子的照片给了他们，他们祝贺你生了个胖娃娃。他们还说，干外公干外婆祝干外孙壮壮实实、聪明伶俐，将来当个大官大款。

：H叔叔？他不要儿子管，他和儿子一向不合。儿子还小时，他骂儿子说：为你，老子多辛苦，你妈生你吃了多少苦。他儿子居然回答说：“我又没有要你们生我。你是为了我吗？还不是自己玩得痛快！”弄得老爷子哭笑不得。

：那时还小。后来有一次竟说：人家生在大城市多好，把我生在这倒霉的地方！他外婆听得不高兴，顶撞了他一句：“谁叫你投胎来你妈妈肚子里，又没求你来！”

：好笑吗？你还没听说过欧洲那边更好笑的，有个孩子告父母没有得到他同意便生了他，法院回答说：“还没有先例”。

：他们很少来往，各管各的，那年他儿子结婚他也去了，坐在酒席上像个客人，一个客人不知道他就是新郎的爸爸，总叫他不要客气，叫他吃菜喝酒。

：还有一次，竟和自己的女儿，也就是H叔叔的孙女儿“忆苦思甜”说：“当年他在学校，下雨都没人给他送伞，还要他洗碗。现在你多幸福，天天上学放学都有保姆接送。”

：当然是说给老爷子听的，老人装糊涂，当没听见。那年代，哪来现在这样的条件，穷呀，买米都常要借钱，有时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发工资买米呢！

：还是问H叔叔吗？他自己争气，他是离休，工资高些。他说，便是借也宁愿向同事和邻居借，不要儿子的钱。过去穷，对不起儿子，少麻烦儿子算了。

：他儿子是不坏，对别人挺宽容，气量挺大，也很大方，可和老爷子却喜欢叫劲，一点事儿都斤斤计较，还非常抠门，赚钱不算少，过年过节却没一点表示，吃完年夜饭就说句“不好意思。”

：赚钱！这个年纪去哪儿赚？去卖菜，做饼卖，去街上扫地值勤吗？有人去给人家看大门，他放不下面子，宁愿少用点钱，少吃少穿点。

：炒股？许多人赔钱知道吗？再说也要有本钱。我也试过，结果什么也没啦，像锅里炒菜，焦了，糊了，只留下菜渣子。不记得啦？那年，帮你亏掉的我还补给你了呢。

：那时你不懂事？是。算了，算了，没怪你。我现在有钱用，只要不生病吃穿绰绰有余。

：我还年轻？你这个女儿，我刚刚说，你就不记得，近七十啦，差不到五年。你多大了，你妈妈三十岁才生你，不会算呀？

：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不花那冤枉钱。有什么好见识的，电影电视里看也一样。给我钱，不要！留给你自己。

：不想靠人家过日子，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你自己好好划算，不要乱花。

：嗯！嗯！嗯！不说了。我的身体你放心，优哉游哉、聊以卒岁。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不要老来，不会有事的。嗯！嗯！帮给伯伯叔叔阿姨问好？晓得！嗯！再见!

共 26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说是父亲和彼岸女儿的通话，其实只有父亲的话，女儿的省略了。但这样一来，文章的阅读空间反而扩大了，因为读者的想象参与其中，不及还原而且扩展了文章内涵，阅读成为作者和读者共同努力完成的结果。我觉得从写作上看是一种尝试和突围。而内容上看，文章语言非常生动而富有个性，把一位节俭乐观，牵挂女儿又怕被遗忘的可爱而孤独的老人形象刻画出来了。欣赏，敬茶，荐精。【：北国风】

1楼文友： 19:5 :21 使我惊奇的首先是表现形式，新颖别致，更有韵味。对话本身，极富生活色彩，把人物心理刻画出来了，人物活跃期中。文章还可以作为老年人生活感慨札记，世相就在三言两语中。

修改：舜间 瞬间；六、七十岁的人 六七十岁的人；年轻人花消大 年轻人花销大。 北国风语，激扬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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