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往事如潮散文

文章来源:吴江文学网  |  2019-09-26

打开尘封的记忆,往事如潮水涌来。父亲这个亲切而又陌生的称呼,已从我的词典里消失三十年,多少次梦里远去的背影,惊醒后却是热泪两行。提起父亲我泪如涌泉,为他多舛的命运;为他英年早逝;为他不舍的尘世;也为他不愿提起的往事。

一、无忧少年

父亲最快乐的日子是童年。他出生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一条季节小河从西向东冲破重重阻碍,奔向小镇,汇入长江。在小河的不懈努力下也为村庄打开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这条路窄处只能容一人通过,且挂在崖边。环形山坡上满是庄稼地,虽然广种薄收,但四季景 人。当春风温柔地抚摸大地时,苜蓿探出头来,惹得小孩满地寻找,一转眼麦子冒出了地面,整个山坡绿了。山坡四季变化着色彩,当金黄的油菜花烂漫时,蓝色的苜蓿花也不落后,争相吐艳。这时野草莓的清香飘在风中,那味儿叫人心醉。夏天金黄的麦浪翻滚,农人高兴的忘记了疲劳。秋天玉米长得比人还高,粉红的荞麦花开满田野,惹人爱怜。冬天厚厚的雪裹着山坡,留下觅食野兔串串足迹。

村不大,住二三十户人家。除两家外姓,其他农户五百年前是一家,都姓周。村里人世代为农,父亲的长辈们几乎目不识丁,陈年旧事,家长里短,今日要闻,都是口口相传。至于劳动技能只能父传子,耳濡目染自悟自得了。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屋子正中桌子上端立的一张照片,我爬在桌前瞅他,纵横交错的皱纹被岁月雕刻在他那久经风霜的脸上,像黄土地上的七沟八壑,耷拉的眼皮,山羊胡须,双唇紧闭,目光慈祥。那时候我曾问奶奶爷爷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奶奶总说小娃娃不要问的就不问。我也问过父亲爷爷去哪儿了,父亲总是叹气,我再也不敢问。但也给我留下疑问,爷爷到底去那儿了,为什么大人们讳莫如深呢?

从大人们的语言碎片中,我复原了爷爷的生活。爷爷是一位标准的庄稼人,一家人种着几十亩地,庄稼活样样在行。他还会木匠活,到现在家里还有爷爷做的几样家具,不是很精致,但看着亲切,像成年老酒。家里养着一圈羊,几头草驴(母驴),草驴生了小驹买了就是一家人的经济收入。当雄鸡嘹亮的歌声穿透夜的寂静时,毛驴豪爽的山歌也喊起来,接着是山羊委婉的小调,山村热闹起来,此时离天亮还要两小时,爷爷奶奶被家畜们的合唱曲催醒,起床喂牲口,农村人忙碌的一天开始了。爷爷在地里劳作,奶奶操持家务带孩子,农闲时纺线织布。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家庭。

小时候纺车曾是我的最爱,因为它能摇着转动,最好玩的就是奶奶的织布机,踩上去吱吱叫,那声音叫我欣喜半天。那时只知道玩,一点也不理解“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艰辛。

父亲是爷爷的第二个儿子。自父亲出生爷爷就疼爱有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爷爷看着渐渐长高的父亲,一个大胆的决定产生了,这个英明的决定结束了祖辈无读书人的历史,惠及子孙影响后代。父亲不负众望,顺利地读完小学升入初中。

父亲读书,爷爷却为父亲规划着未来,把家中的旧房翻新成为他追求的目标。家是一个四合院,坐北向南,北房七间,东西房各三间,是曾祖父建的,房屋经受百年风雨的洗礼,已是垂暮,房子的墙上地上留下许多大小不一的坑。南房三间是爷爷领着全家人修的新房。爷爷为翻修三面旧房不停的劳作,精心喂养家畜,积攒每一分钱。几个姑姑相继出嫁,微薄的彩礼也被爷爷装入干扁的钱袋,等待山形大利,择吉日建房。父亲师范毕业做了教师,我有了伯母,又有了堂姐,一家人有老有小,耕读为生,其乐融融。

二、家庭突变

一九九六年一位堂哥二婚的妻子去世了,堂哥承受不了打击,精神崩溃,疯疯颠颠,经常在我家大门口长跪不起,嘴里念念叨叨,堂哥的诡异行为引起村民议论纷纷,一件尘封的往事揭开神秘面纱。

第二套人民币发行后,国家为促进人民币的流通,将银元同人民币等值兑换。当时人民币是新币,山村农民的认识跟不上币种的改变,他们认定的是银元,银元换纸币极不情愿,但村组织对持有银元的人进行了大会批斗,爷爷就是批斗人中之一。陪斗的还有伯父,小脚的奶奶不能长时站着,村组织就让她跪在板凳上供村民批斗。

周家沟是氏族居住地,爷爷在村里辈份最高,这样的待遇还是第一次;爷爷种庄稼样样在行,勤劳吃苦,从未被人小看过;爷爷会木匠活,修理农具,修房帮工难不倒他,因而受到村里人的尊敬。可面对如此的场面,爷爷无法释怀。批斗会结束后爷爷和伯父都不见了。两天后当人们找到爷爷时已阴阳两隔,他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伯父从此渺无音信。远在百里以外教书的父亲三天以后才知道噩耗,晴天霹雳,父亲崩溃了。

“有多少个银元。”“一百零一个。”邻居阿姨告诉我。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具呈,为爷爷,为村组织,也为我可怜的父亲。

父亲及尽疯狂,悲痛、自责如影随形跟着他,挥之不去。想爷爷欢心的笑,想爷爷殷切的希望,想爷爷劳动的情景。爷爷撒种,伯父犁地,伯母平地,是多么和谐有序。当麦子熟时,山地一片金黄,太阳像个火球一样炙烤大地,爷爷、伯父伯母挥汗如雨收割麦子,小脚奶奶也帮忙了,跪在地里割麦子,堂姐还小,也在地里捡麦穗。这熟悉的一切随着爷爷和伯父的离世而终止。我明白了奶奶父亲不愿提及爷爷的原因,往事不堪回首,只因刻骨铭心,人都没了,家也散了,那伤心事还能说吗?

三、十年浩劫

父亲一生最艰难的日子是文革十年,那才叫度日如年。思想上身体上的摧残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说来也巧,后来我又与父亲的一位同事做了同事,又闲聊起了父亲。

文革时期,学生都闹革命去了,教室空无一人,上课铃响了,父亲照样进教室,一个人坐在教室,下课铃响后才离开。后来学校的教学成了对教师的批斗会,脖子上挂上牌子,站在前台批斗算是轻的。有一位女教师,梳着两条长辫子,学生把绳子绑在辫子上,然后把绳子从篮球架上穿过,将人吊起,血顺着腿往下滴。听的我全身痉挛,直冒冷汗。她没说我父亲遭的罪,可能顾及我的感受。我也没多问,实在不忍心听。父亲啊,你咋就那么固执呢?一点都不会变通,你不划成右派还能是谁呀!

记忆的闸门打开了。文革开始,我就是五岁左右。记得村民都聚在一起开批斗会,会开完后人们都排成队在村里游行喊口号,我也跟在队伍后面。邻居堂哥体胖嗓门洪亮,他喊一句,大家跟着喊一句,队伍快要到村中心大场子集合时,堂哥可能是太激动,把“打倒刘××”喊成“打倒×××。”场面一下混乱,激动的人们将堂哥围起来一顿乱打,又将两手向后捆绑,名曰坐“土飞机”,左右两人架起堂哥,喊着口号,游行去了。

一位远房亲戚,本来在新疆工作,文革时专程从新疆来家乡造反,又和家乡的造反派内讧,亲戚自杀,造反派把亲戚的尸体放到架子车上,推着尸体在村上镇上轮流斗了三天才下葬。

村中心有一公院,东北西各有三面房,西面一大间是神庙,神不知去向。中间三大间,东边两小间,正中有一大门,平时大门紧锁着,有一天中午,大门开了,门里有人出出进进,门外站着好些人,表情异样,不时探头向里望。院内人声嘈杂,突然传出哎呀的嚎叫声,接着传出可怜的祈求声“爷,别打了。叫爷,别打了。”好一会,叫声小了,再一会,叫声没了。一个像打了鸡血的高个黑脸人出来了,两眼放着凶光,扯着嗓子喊:“提桶凉水来,泼冷水就醒来了。”一会儿,有人提水进去,呻吟声传出。“活过来了。”院外的人有的叹气,有的抹眼泪,慢慢散了。过一阵子,有两位嫂子一人端一碗饭走进院子。两位嫂子是给被斗的地主送饭。这是劳动中午休息时斗地主。这一情景在我脑海储存五十年,每想起人物场景历历在目,特别是那两位嫂子的模样刻在我心,大脑中出现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大个就是文革时期的造反派头头,多起惨案的制造者。我有时想,他可能是周兴投胎转世的,有好基因,真一世间奇才。

文革初期,右派不属于批斗对象,时节不长就成了一类,有这样的斗争环境,父亲的日子如坐针毯。

一天晚饭后父亲被叫去监视劳动。快睡觉时父亲还没回来,夜晚漆黑,雷鸣电闪,一会儿大雨倾盆,我们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父亲,却不见父亲踪影,母亲不住地在屋内来回走,一道闪电划过后,父亲出现在我们眼前,衣服湿透,身上的水连线往下滴。我问母亲父亲干什么去了,她说挖坑。从此,周兴的子孙们就想各种办法折磨父亲,大大小小的坑就挖了十几个,说是窖洋芋,五十年了,一颗洋芋都没埋进去,倒是洞口朝天张着,诉说着曾经的峥嵘岁月。

记得上小学时,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在老师的办公室室见到父亲。叫我的老师和父亲曾是同事,有点远亲。父亲穿一身蓝色带补丁洗的发白的衣服,表情沮丧,深眼窝,眼睛痴痴地看看我,我觉得很害怕,心跳的厉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师父亲什么话都没说,让我回了教室。

后来母亲告诉我们,没完没了的批斗,超强度的体力折磨,父亲实在活不下去,想看我一眼自行了断,但就那一眼,让他彻底打消了想死的念头。为了孩子们艰难挣扎。不过七零年夏天的一场暴雨也改变了父亲的命运。那场雨叫倾盆大雨一点不过,四十多天没下雨,人们内心火急火燎,想各种办法让老天降雨,老天总是不悯苍生,百求不应。甚至我没听过的炮(人工降雨)都用上了,见云层一打炮,不到半天又晴空万里。玉米蹲在地里,叶子卷在一起等水喝,人畜用水也告急。一天晚上热的人心都要蹦出来了。第二天早上阴云密布,中午狂风夹着大雨从天而降。瓦沟里的水像道道瀑布冲向院里,院里的积水向屋里乱串,吓得我们都哭了起来,母亲安慰我们,我们在恐慌中祈祷雨停,大雨足足下了四十分钟。这次大雨使村子从东到西裂开一条缝,公社决定将住户搬迁,要生产队写报告,绘制搬迁规划图。这一任务难住了生产队长,而父亲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我对父亲也有了新的认识,从此父亲的生活状况有了大的改观。

父亲虽然食不果腹,却善待每一位乞讨的人。那时候人们的生活都困难,每到过年就有大批的乞讨者,父亲总是让我给乞讨着食物。他告诉我没人爱乞讨,乞讨者总是过不下去了。年三十时我们正吃扁食,来了一位乞讨者,给了乞讨者一碗。饭还没吃完又来了一位乞讨者,再没有多余的一碗,我们都没出声看着父亲,父亲将自己碗里的扁食倒给乞讨者,自己找馍吃。在那个年代,我们是被歧视着,但我们姊妹的心灵并没有扭曲,成人后与乡里乡亲保持着友好关系,这一切都与父母的言传身教息息相关。

跟着时节的脚步,我的姊妹相继来到这个世界,要把七口人的肚子填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劳动按日计工,按性别计分,按工分分粮食。父亲出的是男劳力,记得是女工分,父母要养活五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为了让一家人有饭吃,父亲就向四亩自留地要粮食。一块三亩地离堡子较近,堡子里有陈年的熟土(适合农作物生长的土壤),父亲早起两个小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硬是一背篓一背篓地背着给三亩地漫土了一层土,父亲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红的血痕,着实让人心疼。那一年我家的玉米丰收了,一架浸透父亲汗水的玉米金黄金黄地挂在院子的玉米架上,亲朋好友夸奖赞叹,可谁知道父亲的艰辛?当人们还在热炕上熟睡时,父亲已经在背土,热气透过他的衣服往外冒;当村里上工的号角吹响时,父亲又开始了他一天的正常劳动,精神上的重压使他喘不过气,身体的疲惫正一点点透支着他的健康。

父亲对子女的教育十分严格,甚至残酷。家里的四亩地里长着一种草叫龙须草,针形叶,一根主茎,叶子向两边排列,像胡须。这种草盘根错节,长势迅猛,家畜不食,犁地难以根除,直接影响庄稼的生长。父亲决定夏收后让我们姐弟三人深翻地铲除杂草。那个夏天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

天空泛白,清风拖着三个极不情愿的小人来到地里,开始了艰难的翻地劳动,挖不了几锄头,胳膊酸痛,两手发抖,看看翻过的地还不到一巴掌。心里的怨恨冒出来了。有牲口耕地多好,谁家挖地,父亲真是别出心裁,再加上邻居叔的话,“这么小的娃叫挖地,太狠心了。”我们的气都出在土地上,狠劲挖,由于过度使劲,不到半小时,胳膊再也举不起锄头,好不容易熬到饭点,父亲看出了我们的情绪。“轻而易举做成的事都不是大事,做事贵在坚持,吃完饭继续。”“哼,天底下有挖地是大事的吗?”我心里说着。父亲冷冰冰的话激起我们的愤怒,激发了我们的战斗力,晨风中,骄阳下,星光里我们举着锄头一锄挨一锄,翻过的和着汗水的土地在脚下一点一点的扩展。我们三用了半月的时间翻了四亩地,累的我馍含在嘴里就睡着了,馍也在嘴里安睡了一夜。那时我十三,大弟十岁,大妹九岁。现在我明白,人要生存,就要有生存的基础,作为农民的父亲,他想碗里不能空只能向土地要,一个农民不爱土地,只能空其肚,没有捷径可走。事实也是这样,深翻过的土地四五年都没有杂草,庄稼长的好。

共 7048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被如潮的往事包围的,是作者的父亲。父亲在1986的腊月十七,走完了他49岁的短暂一生。至今已有 2年。时近清明,作者思亲,书写父亲的一生。父亲的一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儿时贫困,少时艰苦求学,成年后赶上十年浩劫,失去父亲和兄长。他所经受的苦难,对于作者来说,并不能完全知晓,但他对作者的教育,却让作者记忆犹新。父亲对于孩子们几近严苛的教育,是为了让他们的根使劲扎稳,让他们有力量去面对未来的风雨。作者在有了孩子之后,逐渐读懂父亲。已经离开 2年的父亲,曾有愿意书写自己的一生,当然抱憾而去。此刻,作者拿起笔来书写,笔下的如潮往事,让他再次读懂父亲。此篇文章浸润神情,书写质朴,感人至深。佳作,推荐赏阅!【:平淡是真】

2楼文友: -22 06:19:51 感谢平淡是真老师的点评,正如您所说,提起笔来往事如潮,我也泪如涌泉,写出来让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我们的生活环境真的太好了,只可惜父亲走的太早。

楼文友: -22 11:0 :55 清明的风吹开记忆的布帘,一篇《往事如潮》叙述流畅,情思真切,很是感人。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4楼文友: -22 11:04: 8 感谢晨霞赐稿流年,顺祝春日安好!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4楼文友: -22 11:28:09 谢谢你的赏读,望你提出宝贵意见,祝工作顺利,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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