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矮子回来了

矮子回来了！他坐的汽车正行驶在高速路上，高速的出口就在村子旁边，矮子回来只要几个小时的车程。

矮子回家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宏村。年纪大的人说，矮子总算回来了！年纪轻的会问，矮子是谁？

矮子16岁离家，那年是一九七五年，至今已整整40年了！

矮子姓张，他的大号如今没有几个人记得。他小时候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又矮又瘦，大家都叫他矮子，叫的时间长了，他的本名倒忘了。

矮子十四岁时，母亲死了，得的是慢性肾炎。母亲死后，矮子和父亲的关系变的越来越差，以致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想来，那天黄昏发生的一幕，是矮子与父亲决裂的分水岭。这是个入秋的夜晚，天刚擦黑，远处的人影模糊不清。撕心裂肺的叫声及打斗声在宏村的上空骤然而起，人们心里一紧，矮子怕要出事，丢下正在做的晚饭，或者其它的手上活计，向矮子的家奔去。

矮子家的院子里，矮子的妹妹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不停地尖叫；矮子的父亲瘪嘴拿着一把锄头追逐矮子，矮子手里是一根一米长的竹棍，他用这根竹棍抵挡父亲的攻击；幸亏两个弟弟及时地喊来了住在前面的宝子，再加上闻声赶来的几个男人，抱住发狂的瘪嘴，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队长看着伤痕累累的矮子，家不能再呆了，让矮子到猪场养猪，顺便看护林场，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猪场座落在离村两里多远的前山脚下。两间土坯房是林场，旁边是猪圈，约一百平米见方，墙有一人来高，用石头磊成，猪圈的东面靠山的一侧是一排矮房，稻草屋顶，算是猪休息的地方。猪场的猪有二十多头，年初抓回二、三十斤的糙子猪，喂到年底一百多斤，赶到乡供销社过镑，卖了完成村里的牲猪任务，顺便挑回玉米、红薯干作猪饲料。

猪场的西面、北面是梯田，东面、南面是山，山上栽种的是清一色的松树，碗口粗细。夜晚山上的风大，树枝剧烈的晃动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有时有狼嚎的声音，嚎喔喔……，声动云霄，座在家里不敢出门。树林里散落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包，白天打那过，全身起鸡皮疙瘩，瘆得慌。矮子在猪场里吃，在猪场里住，大年三十也不回家。矮子一个人住在猪场里，他的胆有多大！

一年后的一个早晨，人们被猪场里猪的嚎叫声惊醒，人们向猪场的方向跑去，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到那一看，猪们前胸贴了后背，饿的嗷嗷叫。林场里，矮子不见了，在简易的木桌上，一张纸用石子压着一角，上面清晰写着两行血色大字：老子不死，儿不回家。

矮子的妹妹18岁，嫁到很远的地方，到那个地方，先坐汽车，再坐火车。矮子的两个弟弟长到十六、七岁先后到南方打工，很少回来。这一家的孩子像喂大的虎崽，长大以后愿意呆在自己的领地里。瘪嘴一个人在家，他种一点粮食，兴一畦菜园子，自给自足。有时候两个小儿子寄俩钱，不够他打牌。他喜欢打牌，十打九输。他脸瘪嘴歪，没个笑模样，眼皮耷拉着，看人似看非看。精神萎靡，好像有病，也没见他拿药、打针，同龄人好些过世了，他还活着。

矮子走后十多年，托人带信与他的二弟联系上了，老二瞒着父亲去找哥哥，回来后没有多余的话。只对村里信得过的人说，矮子起先盲流到南边，给人放鸭子，后来入赘到一户人家当上门女婿。

有时我的脑海里会闪现出这样的场境：在美丽的江汉平原上，湖泊河流星罗棋布。迎着淡淡的朝雾，一个年轻人撑着一叶扁舟，在平静的湖面上穿梭，哗…哗…轻轻的划水声打破了清晨湖面的平静。湖里的荷叶高高起擎起手臂，淡粉色的荷花次递开放，縁色的莲蓬包裹着清香的果实，美味的莲子鲜嫩诱人。傍晚，西天的云霞映红天际，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着金色的光茫。年轻的丈夫手拿长长的竹杆，赶着成群的鸭子，向着晚霞行进。年轻的妻子站在房檐下，右手搭在额前向远处眺望，盼望她的丈夫尽快归来……

现在矮子回来了，这意味着他的爹瘪嘴已经死了。

有时候，我们对自己的亲人也会说些极无情的话，比如“你咋不去死呢？”,“你走了永远不要再回来！”，“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我们知道这都是一时的气话，言不由衷，当不得真。面对亲人，再难过的坎也能过去。亲人不断能原谅你的过去，也能包容你的未来。矮子的誓言，成了他一生的坚守，就像泼出的水，永远无法收回！

瘪嘴的灵堂设在堂屋里，矮子将在这里对着瘪嘴的遗像上香、烧纸。在送葬的路上，矮子对着棺材三跪九叩，做一个孝子应该做的一切。在送葬的前一天晚上，盖棺的时候，这对父子将会再见，此时，父子已是阴阳相隔两重天。这既是相见，亦是永诀！从翩翩少年到苍桑的中年男人，这四十年的路真的不好走。

矮子已经回来了，我听见他下车关门的声音。一陈嚎啕的哭声传来，似乎是九违的心声。我听着听着，好像哪里不对劲，那哭声怎么越听越像笑声，我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激灵！

共 185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带血的誓言，其实就是儿子与老子的冲突所致，父子之间没有敌我矛盾，也大可不必不死不归。不该发生的却都发生了，40年的时间矛盾化解了，这其中有思想观念，道德水平的问题，也有经济基础的问题。作品对探讨人生有很重要的意义。 欣赏佳作。 【 王老大】

1楼文友： 10:20: 5 遥祝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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