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奇俗识人心见兴衰

众所周知，天下霸唱的代表作《鬼吹灯》曾风靡华语世界，之前的作品无一不是延续着古...

很长时间以来，刘心武与《红楼梦》这个标签一直形影不离，他并不抗拒“红学家”的头...

湘西主要指沅江流域一带，处于崇山峻岭之中，云遮雾绕，瘴气弥漫，是一片多民族杂居的神秘土地。许许多多文人都曾描绘过这里的山山水水、民风民俗。很多读者对湘西的了解会来自沈从文，他描绘给大家的基本是一种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景象。但现在更多的人是通过电视剿匪片了解那里剽悍的民风，通过络小说了解那里的 赶尸 下蛊 等巫术文化，甚至通过《阿凡达》来想象那里如外星球般奇异的风光。总体来说，湘西给大家带来的基本印象就是神秘，包括这里的山水、这里的民俗、这里的巫术、这里的传说、这里的故事，等等等等。而所有这一切，都在李怀荪创作、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湘西秘史》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仅此一点，这部作品就有了让人阅读的充分理由。

《湘西秘史》以洋洋洒洒过百万字的巨大篇幅，描写了晚清时期湘西沅江码头浦阳镇近百年的兴衰，全面展示了湘西的世态人情、历史传说、人文地理、民风民俗及其神秘的巫术文化等，作品吸收了有关湘西历史文化研究的各种成果，以文学的手段加以表现，堪称百科全书式的集大成之作。

在所谓 秘史 类作品中，比较有名的要算《蒙古秘史》了。但《蒙古秘书》以描写蒙古族的起源、发展为主要内容，虽带有浓郁的神秘色彩，但总体上更近于史。而《湘西秘史》之 秘 ，更多在于对湘西神秘性的揭示，从根本上说更近于文。当然，尽管不是表现重点，作品仍然将苗族的起源、各部的形成及其传说等有着比较清楚的交待。

《湘西秘史》最吸引人的地方无疑在于它对湘西神秘的巫傩文化全面细致的展示。湘西处于楚文化圈中。楚文化的一个重要传统就是信巫鬼，重淫祀，屈原很好地记录保存了楚国巫风祭祀的情形，其《九歌》大约就是加工改编巫祀歌舞而来的。王逸《楚辞章句 九歌序》中说： 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 湘西山高水绕的地理环境使这里的文化避免了中原理性文化的颠覆性冲击得以保留下来。特别是作为苗族生活居住的重要区域，楚文化原本的信巫重祀传统与苗族的原始信仰结合在一起，更得到进一步加强，并以民族文化的形式完整地流传了下来。显然，描写湘西，巫风祭祀是绝对不能忽视的。为此，《湘西秘史》将作品的一个重要主人公火儿的身份设置为苗族巫师 老司，通过他与师父龙法胜贯穿作品始终的一系列活动，将湘西从结婚送亲到尸体封臭、葬礼发丧、求子祛病、借寿延命、藏身躲影、送亡师、赶尸、踩桥、翻解道场等形形 的巫傩仪式细致完整地表现了出来。而且，不同于一般文学作品的泛泛描写或虚构夸饰，作品借助作者李怀荪多年研究的成果，将各种仪式的细节做了相对准确完整的还原，甚至连 榜文 和傩歌歌词都完整记录了下来。

其实，巫术在湘西的盛行，不只表现在名目繁多的巫傩仪式上。对湘西人来说，凡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都要借助巫术来解决，病重药石不及时、不能怀孕生子时、遇到困难无法解决时，巫术就该上场了。这已经成为湘西人的生活常态和基本心理模式。《湘西秘史》还多次写到了梅山虎匠打虎的情形，梅山虎匠猎虎同一般狩猎很大的不同就在于其中明显带有浓重的巫术成分。苗民的施蛊也是一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巫术，《湘西秘史》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内容，作品写到了火儿外婆为报复旺儿 下蛊 的细节，及火儿求外婆解蛊的情形。此外，像乞丐 盘蛇 等也都有所描写。更重要的是，这些内容也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应该说，《湘西秘史》对巫术不厌其烦的详细描写，不只是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这么简单，它更是揭示湘西人生存状态、精神状态必要的手段。

巫风之外，《湘西秘史》对湘西其他民风民俗也有着充分的表现，其中典型者如 哭嫁 、送鸡米、神鸦送船、打围鼓、土匪吊羊等，无不描写细致。因此，《湘西秘史》堪称认识湘西、理解湘西的良好读本。

当然，作为一部文学作品，仅仅有这些内容是远远不够的。《湘西秘史》采用了家族叙事的模式，通过张家、刘家以及相关几个 西帮 家族的众多人物展开叙事。对这种叙事模式大家都不会陌生，最典型的要算《红楼梦》了，它以贾府为主，通过相互关联的 四大家族 展开叙事，成为反映清代社会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我以为《湘西秘史》的整体结构是受到了《红楼梦》影响的。如果说《红楼梦》通过贾府的由盛转衰隐喻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命运，《湘西秘史》则通过浦阳镇的由盛转衰表现了晚清中国社会的真实状况。

《湘西秘史》是一部非常可读的长篇小说。其可读性不仅是由湘西自身的神秘性带来的，就作品本身来说，故事性也非常强，悬念贯穿始终。湘西浓烈的巫风培养了当地人对于神灵顶礼膜拜的虔诚情感和非理性的浪漫情怀。《湘西秘史》将作品的主人公设置为在湘西做生意的 西帮 江西汉族商人，作为主人公之一的火儿则是汉苗混血且生活在苗寨的。于是， 西帮 商人理性主义的文化与苗人具有原始宗教色彩的巫风交织在一起，从而有了别样的韵味，并同时成为故事展开的内在文化依据和逻辑依据。作品一开头，就交待了几位主人公复杂混乱的情爱、血缘关系，它成为故事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也为作品带来了持续的悬念，使作品的故事性很好地得到加强。同时，因身份的错乱而对人物的心理、行为造成的影响，也成为塑造人物形象、性格的重要手段，使作品能够超越一般社会价值判断，深入到人性的深处，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

《湘西秘史》特别值得称道的一点是作品对人物心理世界的准确把握。所谓无巧不成书，小说从根本上说是对生活的传奇化亦即故事化，因而小说人物似乎每个人都有着大异于常人的生活经历、情感经历，也因此才有了 故事 。事实上，如果深入开掘，即使在日常的生活中，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独特性呢？小说就是要通过对这种独特性的发现来揭示一般的人性，表达人类普遍的关切。在《湘西秘史》中，刘金莲怀着麻大喜的儿子嫁给了张复礼，阿春怀着张复礼的孩子嫁给了苗家虎匠石老黑，火儿和龙儿则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身份错乱的尴尬和无奈，火儿和凤儿兄妹相恋注定会吞下苦果 与此相关联的每一个人物，其心理状态用一句现代流行词来概括，就是 纠结 。当然，每个人纠结的内容和表现又是各不相同的。比如张复礼，发现妻子生下的是别人的孩子又无法明言，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又不能相认，于是只能在纠结中远走他乡。刘金莲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苗家雕匠麻大喜，而麻大喜却出于理性拒绝和逃避了这份爱。吊诡的是，原本属于苗民非理性的浪漫情怀和属于汉民的理性主义，在这里完全颠倒了过来。当刘金莲无奈地想和张复礼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遭受的却是张复礼的冷遇。于是，刘金莲从嫁入张家窨子开始，就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对于这些长年空床独守的女性而言，漫漫长夜是对她们生理和心理巨大煎熬。《湘西秘史》通过刘金莲、邬月娥深夜摸黑满房间一枚枚摸找 乾隆通宝 铜钱的细节，将她们的精神状态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湘西秘史》涉及的人物众多，每个人物都有自己不同的境遇和故事。而对于巫风浓烈、 下蛊 盛行的湘西，很多作家在描写时可能不自觉地会写到令人恐怖的极端报复、暗害等行为。但总体而言，《湘西秘史》人物的内心世界都是以善为底色的，因此我们看到这些人物之间，即使有着仇恨和报复的充分理由，但她们最终都是以理解和宽容来化解一切，让善从每一个细微处释放出来，让人感到温暖。所以，《湘西秘史》总体而言是一部传播正能量的优秀之作。

作为一部规模宏大的长篇小说，《湘西秘史》以家族叙事的方式展开故事，通过几个家族来反映一个码头的兴衰，进而表现一个时代的变迁，这使它具有了重要的社会价值；作品同时很好地表现了当地的历史文化和民风民俗，因而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更值得称道的是，作品没有停留在满足读者猎奇心理的层面，能够通过细节深入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从而具有了较高的文学价值。因此，《湘西秘史》从可读性和文学性方面讲，都是非常值得称道的。当然，一百多万字的规模无论如何是有些过于庞大，作品如果在表现当地民风民俗方面舍弃重复内容，有所选择，适当收敛，同时，作品如果能够更多沿着人物的命运走向往前推进，而非为了表现某些方面的风俗文化等内容而安排人物的命运，就文学性而言，可能要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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